“但也不能如此不好下口。”东华面色并不是很赞同,但,她神思转了一个念头,只道:“既然这药熬出来了,那便送过去。”
勾纹鎏金的汤盅被几人护送着出了门,东华刚埋首于案上,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集中注意力,她皱了皱眉头,低声斥了一声罢了,也道:“既是让我照看,我也一并去。”
众婢女皆是诚惶诚恐地跟上前,也是东华觉察到自己走的快了,才停了步子,由得后面人放慢脚步,不至于洒了那些汤汤水水。
薛昭被伺候着洗漱,毕竟是身体受了重伤,不好移动,还是躺在榻上随便吃了些填饱了肚子,厨房里的人约是遵了医嘱,送来的这些食物仅能果腹,一点味道都无。这吃完才躺了一会,薛昭便觉得舌根开始发酸了起来。
忽然耳边响起了一道声音,是伺候的婢女说话:“已经大好了。”不知是在向谁禀报……薛昭正思索着,不知是卫瑕的那手段的余威还是为何,只是一思索,头便是疼痛难忍,她嘶了一声,刚要双手抱头,还不待坐起,两手被人轻托着放下,便是身子一侧,枕着一块柔软,颅骨底的那一块骨头被人以一点为中心向四周发力,晕开的力道十分让人舒适,她本来还想睁眼看看这个体己的人是谁,可就是这一点舒坦,那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了一阵,被子像是被人从外掀开了,空空的凉处使人不适,可随即填满过来的柔软不仅是让她顺顺当当地坐了起来,那被引至唇边的香甜味道也让她忍不住改了口,正要发声的喉咙重整旗鼓,只管吞咽起来。
小腹被人摸了一把,薛昭刚要动怒,但好像只是这人察看她饱腹的手段,真要动怒,还反倒是她小题大做了。只是嘴唇在被擦拭之后又被人用手指揉搓,那感觉就算想忽视,也是很难。薛昭不明白这种做法是为了什么,然后,也不用她再想什么了,唇角一凉,触感勾起了回忆,只引得她一惊,还不待她说些什么,耳旁s-hi润的气息便是如影随形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那人一声喟叹,带了几分遗憾:“阿昭,是我。”这声音还带了几分俏皮与玩闹。
许久的沉默,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惊喜,饶是东华做好了心理准备,怕是年岁渐长,薛昭并不记得她,她还是忍不住失望又道了一句:“是我,萧缘之,阿昭你小时总唤我锦衣奴的。”
然而,薛昭还是没有给出东华想要的答案,反而十分不解道:“锦衣奴,那不是我阿兄的小名么?你和他一样……听你的意思,好像我认识你……可我分明不认识你。”
虽然还隔着一条白带,但仅凭着一张人脸形廓,薛昭也还是确信的,她并不曾见过这样的女子。说女子还是错的,身形是抽条了不少,也还稚嫩,不过是一个名义上嫁作他人妇,实际上还是一孩童的小女孩罢了。
有十分的自持,这阵子还是无奈的,东华动了动嘴唇,忽然一笑:“大概是我认错人了。”明知道已经不似幼时,这人也再不会装傻,但这人既已是这般说了,她从前是借坡下驴,这回,也只能按着这人的意思往下说。
莫不是薛姐姐说的大变,自己可是在这大变之外了。
薛昭便觉得身后一空,那被子又是一落,东华已是下了床去,她忽的心有不满,道:“认错人?何至于认错人?”说完她便是住了嘴,不由得懊恼,说出这番话,实在不是她的做派,倒是不知晓究竟是为何。
东华不由得暗叹薛昭敏锐,还好早就打好了腹稿,这番说来,倒是不会引人生疑:“我幼时有一玩伴,嘴角右下长有一颗小痣,痣形只一点,非仔细不能混淆,你姓与她同,看年岁也差不多,实在是我们多年未见,或是我一时情急昏了头,还莫要怪罪。”
薛昭估摸着这位就是卫绾的那位正室了,果然是天家教养,说话和和气气,是与她这种散养的子弟气质不同,放在往常,薛昭肯定是能察觉出来东华话语中的处处错误,比如那痣,既然小,作甚是不能混淆的,等闲看错都是可以的,而姓与年岁,也不怪薛昭草木皆兵,只觉得这位公主是知晓了她与卫绾的“交情”,是随便寻的由头来查探的。
天可怜见,她是对卫绾一点兴趣都没有。也是,像卫绾那一个假男人,又哪里来的这么多人喜欢,也是好福气。
现下薛昭只能想那么多,也就仗着自己是病人,又觉得宫中无有后台的这位公主只是一时心性,肯定是被卫绾哄骗来行此做派,嘴上言语便是一片赞同:“莫说是公主,便是我,只是找一个人,哪怕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也定是不会放弃的,这认错是常事。”
虽然薛昭已是记不得她了,但这话说来的熨帖仍是独一份,东华得了安慰,到底是没有太过于失望伤心。
比起在卫瑕府上,薛昭在城主府的日子过得怎叫一个舒适了得,也不知怎的,卫绾竟也不来扰她,虽然有些奇怪,但为了不多事,她倒是默认了每天过着睡了吃,吃了睡的生活。
这一日,东华刚与城主府的几位管事谈完话,心头一动,忽然便问起了这几日薛昭的起居:“阿……她,这几日在做些什么?”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对,赶紧改正过来,也幸好无人发觉,她这语气才极力像往常起来。
“为了伤口愈合,府医在薛姑娘的药中加了些安神的药草,这几日倒是睡意多些。”
“那清醒的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