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着还是睡着都不能逃出禁锢,那也已经没有分别了。
这几天,萧竹不眠不休,甚至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她趴在床榻上,静静地,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屋里有人进进出出,把脉的,上药的,包扎的,门里门外人影曈曈,但在她看来都是一个昏暗的白幕后,无数怪诞的纸糊的鬼影,他们飞快的奔跑,交谈,发出嘻嘻哈哈尖锐的声音,上演着无关紧要的戏码。
“吱呀”一声,门开了,柳剑屏走了进来,将盛放着吃食的盘子放在了桌案上。
她盯着萧竹忘了一会儿,发现她毫无反应,不禁有些失望。
“你要是一心求死,那我也就不花心思叫大夫救你了。”她忍不住还是出言激将。
萧竹的眼珠子动了动,轻轻哼了一声。
“想让我死的是你,救我的也是你。”她声音干涩:“柳剑屏,你不累么?”
柳剑屏坐下,一手托腮,倒也不恼。
“你凭什么认定就是我陷害的你。”她轻笑道:“要知道现在这江湖上,想要你死的人太多太多了。”
萧竹的身体明显一僵,她低声道:“你想说什么?”
“你也不用太惊讶。”柳剑屏道:“我救你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只是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弄清楚。”
萧竹转过脸,她脸上毫无血色,瘦了一圈使得那双眼睛越发大了,乌黑的瞳孔异常的深邃。
“你倒霉,那是你的事,不要牵连到你的师兄!”柳剑屏一字一句的说。
仿佛被刺中了软肋,萧竹颤抖了一下,猛地攥紧了床褥。
“你也看到了,他今天受了多大的罪,也请你回想一下,当初为什么会来到轩辕山庄。”柳剑屏不急不缓的说:“这都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他还是那个受人敬仰,风采依旧的归公子。”
“你在离间.......”萧竹的眼眶发红,她苍白的指尖也因为用力微微微微泛起了血色。
“对,我就是在离间。”柳剑屏一步上前凑近了她的脸:“因为我讨厌你,你让他受伤,我就会万分难过,我恨不得你立刻就消失。”
看见萧竹颤抖的越发厉害,宛若秋风中的一片枯叶,柳剑屏挑眉继续道:“其实你也明白吧,你根本就是个累赘,你喜欢他,所以你一直很矛盾。其实你之前的想法是对的,离开他比较好。”
“不......他不想我离开的......”
“所以说,你真是自私。”柳剑屏冷冷道:“为了满足自己那点卑微的愿望,不惜牺牲自己周围的人!”
“不是的!”萧竹抬起头大喊,眼眶里有眼泪在打转,这么久以来她一直不想面对的事情被血淋淋的剥开,呈现在眼前,那么残酷,那么尖锐。
早就应该做出选择了啊.......她呆呆的看着地面,难道要让那些事一次又一次的发生直到师兄死了才会醒悟么........
都是因为自己的优柔寡断.......才伤害了师父,水龙吟,师兄.......她猛地捂住了脸,像是一个溺水的人,绝望而剧烈的喘息着。
柳剑屏冷漠的看着她。
“我师兄.......他还好么?”良久,萧竹哑声问。
“他不好。”柳剑屏说:“旧毒新伤,能好么?”
萧竹战栗了一下,指缝有些湿润。
“我走了,他会好的快一些么?”
“会,我向你保证。”柳剑屏抱着手臂,笃定道。
“好,我走。”萧竹说:“但是走之前......我想看他一眼。”
柳剑屏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我就看看他,保证不吵醒他。”萧竹说,她缓缓地俯下了身体,第一次朝外人示弱:“拜托你了。”
“好,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就一盏茶。”
她几乎觉得自己会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直到柳剑屏几次催促,她才强迫自己走进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却是潮湿而温暖,空气里带着些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她一步一步的走近了床畔,每一步都仿佛走在刀尖上,明明是很短的距离,她却不忍心走得太快,走完了就结束了。
终点是那个占据了她整个心脏的人。
窗户开着,风吹了进来,微微鼓动着帷帐。
隔着浮动的帐帘,一切都有些模糊,但她依旧看清了那张面孔,曾经的意气风发,器宇轩昂,已经不复存在了,只剩下被风霜和伤痛侵蚀之后残存的苍白而脆弱。
在睡梦中,他也紧紧地皱着眉头,师兄,你知不知道你其实笑起来很好看,为什么要一直皱着眉呢?啊......还不是因为我啊。
她自嘲似的笑了,没有再靠近,只是在停留在桌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
里面装着一小堆菊花的花瓣。
其实,我挺想给你留点什么当做念想的,但是你给我的东西我一样也舍不得留下,所以......
她在心里自言自语,觉得煞是无奈。
浮影剑挂在墙上,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取了下来,抱在怀里。
这是你答应送给我的,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反悔的。
她冲床上的人鼓了鼓腮帮子。
一切都差不多了,她走到门边,又一次回首望向师兄,像是永远也看不够,想要把他的脸印刻在脑海里。
她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悄然出了门。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几乎耗尽了她重伤初愈的身体所有的力气,她飞快的向前走了几步,绕到了墙角,沿着墙慢慢的滑了下去,终于控制不住的捂着脸低声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