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若情,是怀念,还是该恨?她是慕绯在这宫中最不想面对之人,却要从此侍奉身侧,朝夕相对...不,不能和她在这儿耗着,雪衣还在等着自己!
不料正当慕绯失神想着,公主内殿的珠帘“哗——”的一声被人狠狠撩开,那声响如珠玉破碎一样凄厉,东方若情盯着慕绯的脸,缓缓走了下来...只见她一身大红芙蓉宽袖宫装,绣五彩凌云纹案,缀以无数碎珠流苏,犹如星光闪烁。她如缎的墨发挽成一个惊鸿归云髻,发髻正中一支鸾凤展翅金步摇,凤凰口中衔一串赤色宝石正映在眉间,衬得她的双眸光华涌动。
将近七年未见,如今的东方若情已是美得惊人,瞬间便能夺人心魄。她此刻姿容像极了东方端华,轮廓却更柔和明媚。据说她被禁足后沉溺于美肤养颜,两腮光艳如流霞,而又剔透如冰雪。她每走一步,足下就有一阵细碎的摇响,那是一条色泽鲜红的囚龙链,牢牢缠在她的双足。
相视的瞬间,淌过了昔年无数寂静荒凉的岁月...
“你是谁啊?你也是我父皇的女儿么?”
“不...我只是皇后娘娘的女儿。”
“你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儿?你方才是在唱歌么?”
“没什么,我瞎唱的。”
眼前的她,高傲冷艳,再也无法与记忆里那个紫藤秋千上唱歌的忧郁小女孩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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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凑近,俯视跪在眼前的“小太监”。身上散出的清淡香气忽然令慕绯浑身一震,这香气,这香气好像是...
“你很喜欢瞪着本宫么?”冷冷的讥诮溢出红唇,慕绯鬼使神差地抬眸,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东方若情,心里已是滔天巨浪,不停想着种种应对之辞...而曹琏每多看慕绯一眼,脸色就铁青一分,他冷毒嫉恨的目光如芒在刺,忽然叱骂一声“大胆!”,一脚朝慕绯身上踢去!
慕绯身子一斜,她咬牙忍着,眉梢不由自主地蹙起,寒冰般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瞬的杀机,那一刹那的恨意令东方若情悚然一惊,她隔开曹琏,突然上前死死捏住了慕绯的下颔...她尖锐的镂金指甲套掐得慕绯肌肤生疼,两人在极近的距离内凝视彼此,交融的气息如冰火碰撞...
“忍、忍...”慕绯不断告诫自己,身子瑟缩,脸颊涨红,清亮的眸子里挤出委屈惶恐的泪,在东方若情面前不住喘息。
东方若情并未松手,而是勾起唇角,对曹琏笑道:“刚入宫还没学规矩就被周德坤送来,也难为他了!琏儿,你也退下吧!”曹琏闻言怔住,临走前又恶狠狠瞪了慕绯一眼,悻悻告退。
“你还没说...”东方若情回眸,幽冷的美眸里映出慕绯苍白的脸:“为何这样盯着本宫?”
慕绯眉睫低垂,颤抖着声音道:“奴才该死,奴才知错了!”
东方若情饶有趣味地看着她,镂金长指甲套刮过慢慢慕绯的脸,触上她紧闭的眼皮,刺痛感几乎令慕绯忍无可忍。“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要是挖了该多可惜...”东方若情喃喃的话语如冰珠砸落,凉如骨髓,那双手竟又移向慕绯的下腹:“太监不会盯着女人,奴才也不该盯着主子的脸,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阉干净?!”
慕绯大惊失色,她慌忙磕下头去,佯装瑟瑟发抖:“不不不!干净了,绝对干净了!奴才是因为...”假扮太监的少女清眸溜转,反应奇快地扯谎道:“公主殿下方才在榻上敷面,满屋清香袭人,公主的肤色更是莹光胜雪,宛如仙人!奴才自幼家贫被卖入青楼做小厮,从小就看遍了各色胭脂水粉,却不曾见过这样的神仙妙方,奴才就...就失了神...求公主饶命,公主殿下饶命啊!”
“你倒是会说,也有些眼光!”东方若情微微讶然,目光幽若暗火,傲然道:“本宫敷面所用的是南海珍珠粉,天下仅本宫独有,每月也只用三颗而已。天下至宝,岂是你能有缘见到的?”
果然是南海珍珠!九岁那年,宫中得南海进贡的珍珠三千颗,父皇将一整盒的珍珠都赏到光华殿给她把玩。慕绯却把一整盒南海珍珠转赠给了东方若情,没想到若情还留着...慕绯心中嗤笑,什么天下仅你独有,还不是我送给你的!
东方若情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太监,只见“他”星眸深邃似海,唇若朱砂绯红。睫毛纤长,轮廓j-i,ng秀。肤色白皙如女子,微蹙的眉间隐约有心事重重,令人难以看透...的确生得俊俏,相形下她身旁所有y-in阳怪气的小太监全都黯然失色。若情敛下心神,冷冷开口道:“本宫念你是初入宫不懂规矩,给你三个月,三个月倘若你还活着,才有资格留在本宫身边,懂么!你叫什么?”
慕绯险些脱口而出:“我叫慕...”
若情蹙眉:“慕什么?”
慕绯霎时有些慌了,竟想不起李公公给自己起的化名叫什么,心突突狂跳,支支吾吾道:“慕...木...木头,奴才叫木头!”
若情忍不住扑哧一笑:“木头?这什么名儿啊!”
慕绯只得将头垂得更低,极力隐忍,躲开东方若情的逼视:“卑贱之身,哪有什么入耳的名讳...”
“木头...”东方若情喃喃念着,细长的月眉似蹙非蹙,目光从慕绯身上缓缓移开,意味深长地抛下一句:“但愿你人如其名!”言罢,便要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