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当晚，陈进进躺在床上一点都不想动。

白天到后来注意力一直都不太集中，究竟在想什么，陈进进大概也是知道的。可明明有百转千回的心思，却不愿意多想。

想太多会累，又不考试，想通了又如何？如果是徐庭，肯定会这么说。

陈进进也是，不想上网，躺着，眼睛对着的墙面上一片鼓起开裂、将落不落的腻子皮，放空心思，尤如老僧入定。可周围的声音不断侵入。玩魔兽的二灵对着电脑喊喊打打，阿旭和老袁不知道看了什么搞笑视频，笑得东倒西歪，隔壁寝室二傻的充电器插头又磨磨蹭蹭对不准插座的两叉孔。

嗖得，莫名火起。

点开“流水账”：开心，喜欢。——176楼xt深井冰

喜欢？喜欢的定义是什么？这种不可把握的心情又是什么？得查一下吧，度娘虽然不太靠得住，但自己有自信在一片胡说八道的乱码中找到些有效指令。

陈进进拿起手机，手指一挪，点开了通讯录。

对着一个名字反复琢磨措辞，该怎么称呼呢。

你？太直接了吧，似乎不太好。

徐庭？好像又太正式，而且放在短信里怪怪的。

学妹？那更奇怪好吗。

……

餐厅出来，自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鬼使神差地跟过去。

徐庭在操场边上正在摆弄着展板，矮身从黑色袋子里掏出一卷红色的尼龙绳，用力地扯了扯，强度试验完毕，将一头绑在栏杆上，然后慢慢的绕开绳卷。

“让你等一下我的。”一个稍高的男生跑过去，撑着膝盖大力呼气，“这个简单，我来我来”，说着就牵起了绳卷，一边绕开一边后退，还问询着，“这个长度够不够？”“够？那我剪了啊。”

然后，他们在栓好的绳子上面用夹子固定一些图片，男生大功告成似的拍拍双手上肉眼不太可见的灰尘，徐庭甚至掏出一个大的单反，指挥男生站在合适的位置作为此次活动的影像记录，摆拍，互拍，自拍，合拍……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本来可以大大方方上去打个招呼的事儿，自己偏静静地躲在行道松树的庇荫后面看着，偷偷地看着，鬼祟地看着，看着他们离开才走上前去。

那些都是活动的照片，欢乐的，笑闹的，可是，为什么偏偏绳子是红色的，扎眼的红色，就找不到其他颜色的包装绳么。

前方走远的两条身形，相视一笑，那张侧脸分明就是漫展上见过的——格子。

于是，摸摸口袋的指甲剪。

……

环顾四周，黑的。

只有二灵的屏幕亮着，此时戴着耳机，并没有白天键盘的噼里啪啦。昏暗的光线，睡衣抓皱的折痕棱角分明。

果然是梦，但是梦里那真是清晰的感觉还在。

当徐庭挽着格子学弟的胳膊笑着挥着手道“学长，这是我男朋友”，陈进进一瞬被卷进了斑斓的漩涡，突然意识到自己被许普诺斯开了玩笑，于是挣扎着醒来。

居然没办法做到坦然和祝福。动心了，结果还是动心了，该死的居然对那丫头动心了。

明明各方面都不符合自己的预期，温婉、大方、善解人意，一点点都在她身上瞧不出来，更不是什么聪敏好学、用功上进的人。可她的脸却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闭眼就是刚刚令人慌张的笑容，他自认为不是个看脸的人，却偏偏被这张脸吸引住了么，一点都不想她的笑容被别人看到，更不想她的笑是因为别人。

“小进进，醒了啊。”蚊帐耸动，二灵的脸突然就出现在了床边，手机屏幕的亮度使得大半张脸陷入黑暗的阴影里，有点瘆人。

“你刚刚说梦话了。”

“我说什么了？”听了这话，陈进进有点慌张地问了一句。

“要聊聊么？”

陈进进翻身下床，拎起一件外套披在身上，推开阳台的门。

“抽么？”二灵不知在哪变出来一盒烟，打火机在他手上忽明忽暗。

陈进进嫌弃地抽出他手里的打火机放在窗台上：“聊什么？”

“感情。”二灵停了停，“或者爱情。”

“呵。”

“你喜欢她吧？”明明是疑问的句子，却用了笃定的语气。

陈进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喜欢吗？应该是吧。喜欢到什么程度呢？什么程度才是可以用女朋友这三个字去圈住她，用一辈子这个时间尺度去品尝。这是一个严肃的话题，他并不想冲动地去决定这一切。

“喜欢，还犹豫什么呢，只要跟着自己的心就好了，两情相悦再好不过，不是也要努力让她喜欢上你。不争取一把迟早会后悔的。总好过……”下半句隐在淡淡的笑里，陈进进觉得那种笑容特别不符合二灵整天沉迷各种游戏的气质，“那姑娘我知道，很多人对她印象不错，下手请趁早。”

“你怎么知道？”

“我好歹潜水那么久。如果一个人在网上的言行都透露出善良热心、积极向上、富有正义感，何况她流水账都写得那么好玩，我都有兴趣了呢。”

二灵说完也不督促沉默着的另一人，默默地靠着阳台，数着校园小道一点一点的灯光，眼神飘远，静谧，思考，互不打扰。

良久。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的是谁？”不会是说梦话喊出来了吧？又自我否定，马甲名？不可能。

“动静简直不要太明显，第一天来贴吧，我就顺着你的马甲络上还能有我不知道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