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这样相处下去，他不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只是无法放任其不管，那是他承诺要照顾一辈子的师弟。

又一次想起了当年，那是流水到妙春谷的第二年。那天，流水一个人躲在树林里咬着自己的手背，一副想哭却不敢哭的可怜相。

他走过去对他说，想哭便哭，忍着岂不是更难受吗？

流水却不理他，仍咬着自己的手背，红着一双眼睛，看起来又倔强又可怜。

陆行云第一次见到这个师弟时便很喜欢他，因他生得格外好看。所以看他那副可怜模样的时候心里也难受得很，硬是想办法掰开苏荇的嘴，救出了他那只被咬得血迹斑斑的手。见苏荇瞪着他，他又把自己的手塞进了他的嘴里。

他对苏荇说，若以后难过，你便咬着我的手，别再伤着自己了。伤害自己是世上最大的傻瓜才会做的事情。

他又对流水说，以后你难过的时候别一个人躲起来可好？我会想尽办法让你笑，别躲着我。

他还说，你一伤心，若是被你仇人知道了，只怕会笑得开心。所以你要开心，这样你的仇人才不能安心。

从那以后，苏荇再也没哭过。

难过的时候总抽抽搭搭地想哭却又极力克制，两眼红彤彤的却还一脸倔强，令陆行云觉得可笑又可怜。

那时候的流水还真是可爱得紧，哪像现在？

陆行云只觉得现在的流水可气得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鼻子。睡梦中的苏荇感动呼吸不畅，眉皱得更深，伸出手来想将陆行云那只大手拍掉。只是拍来拍去，不但没将那讨厌的手拍掉，对方还变本加厉了。

被弄得不耐烦了，苏荇眼皮开始抖动起来，好像随时都会睁开眼睛。

陆行云忙松开了手，却止不住地笑出声来。

即使是睡梦中的苏荇，也能辨认出那笑声源于何人，竟又安心地沉沉睡去。

面对他此刻的信任，陆行云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尽管这些年来，他变了，流水也变了，只是有些东西，是变不了的。

比如那份了不断的牵挂，比如那丝扯不去的羁绊，比如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只要这些东西不变就好了。

流水啊流水，你何时能随师兄回家呢？

在陆行云印象里，流水一直是懂事听话的好孩子，尽管有时候很调皮，喜欢捣蛋，但还是很可爱的。

只是他越长大，他就越摸不透流水的心思。他不知道流水在想什么，因为流水和他的话越来越少，隐瞒他的事越来越多。

他不喜欢那样的感觉，去问流水，流水却说，人都是要长大的，谁也不能粘着谁一辈子。以前种种，不过是他年少无知，现在想来也觉得丢人，以后他不会再缠着师兄，也请师兄别再管他。

流水开始搬离他们曾经一起居住的屋子，可是他送给流水的很多东西流水都没有带走，只带走了一把琴。

流水说，只有那把琴还有些用处，其他无用的东西扔了便是，带走累赘得很。

他一时情急，问流水，自己是不是也很累赘？

流水竟然说是，说多管闲事，看不清自己位置的师兄确实很累赘。

流水甚至说，师兄用药方面也不如他，就别整天摆出一副师兄的模样教训人了。他尊称他一声师兄不过是出于礼貌，请他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那时候的流水，是真的在疏远他，真的在嘲讽他吧？

也生气过，也伤心过，也感慨过。只是人家既然不要他管了，他也不好在巴巴地贴上去了。

陆行云从不觉得自己算什么正人君子，但绝对不会是恬不知耻的人。

他用药方面确实不及流水，但是他学武的天赋比流水高上许多。他不是痴傻之人，不至于拿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比。

人各有长，他做好自己的事就好。其他的，他不必管。

他开始专注于学武，苏荇继续专研用药，师兄弟二人，似乎开始分道扬镳了。

只是他还关心着流水，流水却总无视他。他觉得难受，开始往谷外跑。

外面是个不错的世界，仗义出手，劫富济贫的事情干多了，总是流连在外。他喜欢这种江湖的生活，本来以为自己出谷之后就很少会回去了，可还是一个月回谷一次。

只因，心里那份牵挂一直都留在妙春谷。

可是，终有一天，流水也是要离开的。陆行云一直知道这点，却不肯跟自己承认。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流水用毒已炉火纯青，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苏荇居然给师父下了重剂量的迷香，直到有一天……

不想去回忆那天的事，陆行云到现在想来还是觉得愤慨。面对培养自己多年的恩师的，他怎么能不分轻重地下那么多药？

以自己的武功，真要拦住流水，是一定拦得住的，可那是在流水没有暗算他的情况下。

他还记得那日流水对他说，他一想到自己伤心就有人在那里高枕无忧地开心，他就恨不得杀了那人。

他现在已经有复仇的能力了，他要去宁国都城，他要他们的悲痛欲绝化作自己的喜笑欢颜。

那样的狠绝，惊到了陆行云。

陆行云一直只以为自己的师弟只是少年叛逆而已，却没想到他心中的仇恨已经积压得如此之深。

他为了能顺利离开，装伤暗算了陆行云，给陆行云下了剧毒——忘忧散。

何能彻底忘忧，唯有黄泉奈何。

那一刻，陆行云是真的恨他。

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