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心。马是好马,车是好车,幔将车包得严严实实,车里铺上锦被,又软和又暖和还不颠,不仅有火盆还有手炉,除了茶水还有热乎新出锅的点心。
渴了路上还可以到人家去讨碗热水,累了便歪着歇着,想睡的话可以一直躺下去睡。
简直再周到没有了。
可这回坐的马车,宽是宽敞,但四面漏风,除了几个勉强能坐人的长条凳,车里是一无所有。人在车里,都只能挺直腰板坐着,不管走多远,路有多颠,人有多累,想歇都没法儿歇。
孙掌柜是个大烟袋,从上车就开始抽,一路也不知道换了几袋烟叶子了。姜辛被薰得气都上不来,稍微掀了掀车帘,那冷风嗖一下就冲进来了。
姜辛如今是个普通的后生打扮,不可能像姑娘家穿着狐毛大氅,是以只穿了一身棉袄,风一吹就打了个透心凉。
孙掌柜直摇头:“武州可不比咱蓟州,这时候可冷呢,你们俩这身打扮可不成,估计脚都要冻掉了。”
又给姜辛出主意:“出了顺州,你们两个置办些皮衣皮袄吧,不然有得冻呢。”
甭说出了顺州了,就这会儿姜辛已经尝到了冷的滋味。
在姜家有地龙,许家穷,可有热乎乎的炕,姜辛打从生下来到现在就没受过这罪。车里看似避风,可坐的时间长了,那寒气顺着脚底板往上窜,没多大会,姜辛的腿脚都冻木了。
她又不敢跺,怕惊了马,况且路本来就不平。
等上了官道,马又跑了起来,姜辛颠得肠子都要出来了,时不时的硌到石头上,若不把好扶手,真能把人颠出车外头去。
姜辛只能盼着到了燕城能歇歇,可孙掌柜却摇头:“咱们都带着干粮呢,只能在路上稍微打个尖,不然错过了宿头,这大晚上的又冷又冻,可没处避风雪去。”
果然在燕城只讨了碗热水,一车人连带着车夫也只勉强啃了几口干粮,就又打马西行。
姜辛腰都酸了,趁着歇息的功夫在车下走了走。不走还走,这一动弹,腿脚又麻又酸。冻僵了时不觉得,这稍微回暖,就觉得这脚不是自己的了。
姜辛咬牙撑着。
她还以为自己在许家峪就算是受了苦,禁了打磨呢,现在才知道,远远不够。这在家和出门就是不一样,要不怎么说外头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草窝呢。
许大舅和安氏对姜辛疼宠有加,她就算肯帮手,安氏也没敢让她做重活,因此过得还算舒服,这会儿就有些承受不了。
如意比姜辛更惨,上车没多久就开始吐,脸色灰白,整个人没一点儿力气,不但不能帮扶姜辛,还得靠在姜辛肩上缓精神。
如意惭愧的眼睛都红了,连看都不敢看姜辛,要不是当着外人,她都要跪下请罪了。
姜辛劝她:“非常时候,就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你只管好好养着精神就是。”又冲她使眼色:“你可不兴哭。”
好歹也是扮了小厮,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如意眼泪在眼眶里只转圈,听了这话便使劲的憋了回去,心里不免打了退堂鼓,话就在嘴边,在心里始终盘旋,就想找机会劝姜辛一声:“姑娘,要不咱回家吧。”
这罪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的。
姜辛拍拍她的手臂,安抚道:“凡事都有个第一次,等习惯了就好。”
孙掌柜始终笑眯眯的,听了姜辛的话便点头:“这小哥儿说得对,你们呀,就是没出过门,受不得苦,习惯了就好了。哪像我们啊,打小就跟着家里长辈出门打工,那时候哪有钱坐得起车,都是靠两条腿走。春夏还好些,大冬天的,那雪水都灌进鞋里去,脚磨成大泡不说,冻得满脚都是冻疮。冻着时还不觉得怎么样,等到来年春天,那才是一个钻心的痒呢,恨不能拿刀把脚剁去……”
说得如意脸更白了,肚子里没东西,呕也是干呕,只能捂着嘴,惊恐的看着孙掌柜。
孙掌柜哈哈大笑,指了姜辛道:“你这小哥儿倒是个有忍性的,我瞧着你比她还娇嫩,不想你倒挺得住。”
只能说孙掌柜人老眼睛也毒,早瞧着姜辛不像个普通的哥儿,瞧着倒像哪家的小姐。
姜辛脸都要冻僵了,说话有点费劲,可她手更冷,一直缩在袖子里,可怜巴巴的汲取着手臂上仅有的热度,勉强笑道:“我也未必比她强,就是不肯服气罢了,大家都能做到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做?”
孙掌柜敲着烟袋锅子道:“嗯,不错,有出息。人啊,年轻时多吃点苦不是坏事,这一辈子要经着的事多了,哪能一帆风顺?说这话你们都不爱听,可就是这个理。哪怕你天天拜神求佛呢,也不可能事事如意。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是日子过得四平八稳,波澜不兴的,那又有什么意思?”
姜辛点头,附和道:“是,先苦后甜,总比先甜后苦强。”
孙掌柜道:“就是这个理儿,所以说小孩子家别娇惯,年轻时多奋斗,将来老了才有个倚仗……”
姜辛现在对住店都不抱希望了。
她也看出来了,蓟州的客栈就不怎么样,可去往武州的路上,那客栈更强不到哪儿去。她只恨这马跑得太慢,煎熬被无限度的拉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可就算到了尽头也不意味着结束,而是另一种煎熬的开始。
望着孙掌柜那细纹遍布的脸,忽然就心生感慨:要经历多少风雨,才能练就孙掌柜这样的圆润成熟、平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