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装作拉伸筋骨,眼睛却不敢与他对视。
“哪敢啊。我就是想问问……嗯……你没骂哭他吧?”我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朝他偷瞄。
陈靖言瞥了眼沙发,示意我坐下谈话。待我双膝并拢,郑重落座后,他靠在真皮椅子上左右摇晃,轻描淡写道:“我可是半夜三更才知道他义气上头干的好事,睡梦中被电话叫醒,还哪来力气把他骂哭?”
我垂下头,不敢多嘴。双手撑在沙发上,脚下意识摩擦地面来掩饰内心的不安。比起凌绪有没有被骂哭,陈靖言的“随和”才是最可怕。嘴上说困得没有力气,实则惊魂得很。他向来有起床气,刚睡醒那会儿的态度能把死人喷得从棺材里跳起来。
“那叔叔你记得午睡一会儿,养养精神哈。”我夸张地咧嘴大笑,装傻试图转换话题,“其实我来就是想问问沈余安什么时候回来。听说是她通知你的,我想跟她好好道个谢。”
沈余安这几天去外地录影不能参与拍摄,也算给共演的我多了点休息时间,不用再从早到晚泡在剧组赶戏。无论关系和不和,道谢是必须的,不如找个机会请她吃顿饭来得有诚意。
陈靖言显然没料到我会主动提沈余安,还是与往日截然相反的态度。他挑了挑眉,好似松了口气,“后天两点的飞机。不过她也只是举手之劳,不想你为此太在意。你只要别再与她针锋相对就行。”
“嗯,知道的。”我长叹一声,舔着嘴唇认真应承。
想来沈余安也不是会因为这点恩惠就希望被别人记挂的性子,可我还是想像凌绪说得那样,跟她好好聊聊。
但陈靖言似乎却不是这样认为的。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你也不用担心。就当给自己个教训,凡事都留个心眼,我不可能随时出面保护你。我也晓得,你一向很独立,不希望永远躲在我身后。”
他的话像碎石一字一句砸落在我的胸膛,沉闷又现实。
“但是有件事我想让你知道。是凌绪那小子谁也不会告诉的。”忽然,陈靖言的声音响亮起来,让我心头一颤,“余安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带他和几个资历老道的电影人应酬。他一听说你被人带去汪志权的酒局,连手头上谈的企划都不管,直接冲了出去。这本应该是他导演正轨的起步点。”
我瞪大眼,拼命吞着喉咙,想接话却一个音节都说不出口。缓过气来的瞬间,才发现背上渗出了和季节不符的汗水。
陈靖言的最后一句话,让我彻底握紧双手,连指甲抠破掌心的疼痛都无暇理会。
他说,上一次看见凌绪这么害怕,是知道你在太平间认领唐遇遗体的时候。
第23章第二十三章
唐遇出事的那天,一直是我不愿记起的。如同胸口的逆鳞,一旦触及就会引起大面积的痛楚。我想陈靖言也是如此,自唐遇走了之后,他变得愈发沉默,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曾主动提及。
没想到有朝一日再次回想那天的场景,竟是在这样突如其来的当下。
唐遇是在凌晨出得车祸,据警方说是她自己撞上高速护栏,而后又遭碾压。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正在家中睡觉,浑然不知。当隔天接到电话的那刻,才知道世界变了。
不只是世界上再也没有被我视为钻石的人,我那以她为重心的生活也随之倒塌。
我忘了自己是怎样惊慌失措地赶到太平间,也忘了到底在她遗体旁边哭了多久。我只记得,与其说那是遗体,不如说已经接近尸块,被压得面目全非,损坏严重。我蹲在地上一边哭泣,一边呕吐,好像把灵魂呕出来她就能复生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这段记忆早就沉入心底的深渊,偶尔午夜梦回想起往事,依旧能感到窒息般的惊寒。
然而在这一刻,当听见从陈靖言口中吐出“唐遇出事”等音节时,除了冉起往常的毛骨悚然,还有因记忆缺失导致的遗憾。
其实并不是缺失了什么,而是从来都没用心记挂,因此唯有经由他人提醒才会发现自己忘了最艰难的时候是谁在用怀抱支撑。
是凌绪。
当我跪坐在泛着惨白灯光的太平间里哭得天昏地暗时,是凌绪把胸膛借给我依靠,才不至于倒下。彼时我只觉人生里的灯光都熄灭了,仿佛时间也停止一般。除了哭我别无他法,用尽全力流泪已经成为转移心房剧痛的唯一方法。我就像脚上拴着银链的囚鸟,被唐遇锁住所有念想,脑袋里除了她还是她。到后来泪水流干,眼睛干涩酸痛,“怎么办”三个字变成仅剩会说的话语。
原以为自己的一切都关于唐遇,却忘了有人贴身将胸膛里的温热传递,给了我生活下去的勇气。他把我紧紧搂在怀里一言不发,好像生怕离开的会是我。
可我那么后知后觉,如今才想起他强健的臂弯、炙热的怀抱、还有担心我想不开而泛红的眼眶。
回过神时,视线的焦点已经彻底模糊,下意识摸上脸庞竟然将指缝润湿。
我迅速抹去多余的眼泪,一时连“对不起”也说不出口。不是他本人听见,说再多也无益。
“陈幸,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我希望你永远都没有被人告知才懊悔不已的时候。可是你要记住,如果你还只是被自己所蒙蔽,恐怕会错失很多。等到失去了,就真的来不及了。”
陈靖言又拾起钢笔,摆正坐姿,两眼盯着桌面上的文件,头也不抬对我说:“好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