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我的身份,在竹畚里鼓捣了一番,才将我放行。
新刻好的石碑已然横在爹爹的坟前,字迹工整,光洁艳丽,我甚是满意。身旁的几名伙计,很快就按照我的吩咐,将墓碑竖好。
我给了些赏钱,打发他们离去,便在墓前将贡品一字摆开。提壶斟了一杯酒,壶方落地,又被人提了起来,身前一道黑影将我笼罩。
我忙回头,道:“夫……”
音犹未落,我骤然一阵惊恐,将酒壶夺了回来,死死地护在胸前,道:“你来作甚?”
“来祭拜舅舅,刚好路过,见你在这儿,就顺道来看看,为丞相大人敬一樽酒。”建斌与我一样,身着白衣素服,指着我身后不远处三块凸隆起的土磝说道。
这段时日,我一直躲避着他,而他也极为默契地避免与我接触。不想,今日还是碰见了,且还是在这荒无人烟之地。巧的是,马德庸居然就葬在爹爹的不远处。
抬眼望着建斌的脸,在光晕的映衬下,闪烁着晶莹。那张脸不再是之前在记忆中的冷酷严峻,也不是含丙殿内那样的深情,而是一张如死人般苍白的脸,苍白得就像天上的白云。
他瘦了,本就欣长的身躯,站在我面前,连身后的阳光也不能遮尽,层层金晕刺向我的双眼。
我竭力地克制着自己,起身向他屈膝行礼。
一双手轻触我的双肩。我宛若被九天雷霆劈中般的全身一抖,向后小退两步,抬声道:“太子请自重。”
建斌悬在虚空的手,微颤了许久,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微微抬起的腿在半空顿了半响,又收了回去。
我紧紧攥着手中的酒壶,任凭壶口的酒滴洒在脚边的黄土上,将我的布履溅湿,激起一股浓郁的酒香,熏得我双颊滚烫。
建斌轻耸双肩,清了清嗓子,站在原地道:“你就这么不情愿见到我吗?”
“你是太子,我是朝廷命妇,我二人本就无瓜葛,何谈情不情愿?”我刻意将“命妇”二字说得响亮,想让他打消心中对我的非分之想。
建斌缄默良久,直直视我,似要将我看穿。而失去姐姐和谨佩的我,心中悲愤不已,早已不是昔日含丙殿中那个惶惶不安的陆雪妍了。
暖阳高照,微风轻徐,馥郁的酒香将周围的青草熏醉,正耷拉着脑袋,不敢正视这位身份显赫的太子。寂静无息中,空气好似凝结,白云亦盘旋在我的头顶,停滞不前,气氛甚是沉闷,沉闷得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建斌首先打破了沉寂,仰望苍天,感叹道:“我不曾枉杀过一个好人,也不曾为黎民百姓带来一丝的祸害。我努力登上太子之位,勤政爱民,只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苍天为何待我如此残忍,竟连我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吗?”
泪水淌过他的双颊,一滴滴落在地上的青草上,将含着露珠的草尖压得更低了。这是这个冷峻深沉的男人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我曾经以为他是铜铁之躯,根本不知眼泪为何物。而今,在这荒郊野外,我第一次见识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建斌。
诚如他所言,他当日在北宫门前杀的赵婧手下的公公,并非心善之人。赵婧死在椒房殿中也非他所为。可这并不代表他的双手是干净的,这些人都是因他而死。
不,准确来说,是因为他心中的执念而死。
而我在他的眼中,就像是一件可以随意倒卖的物件。他一心想要得到我,用情至深无可厚非,有时令我都多少有些感动,曾经在无数次的夜晚,心中暗想,高翔若是能像建斌这样待我,该有多好。
可我并不是一件没有灵魂的物件,我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他有他的追求。我同样有我自己的心愿。
他想要俘获我的芳心。可我的心,从来不曾想过离开高翔半刻。
我轻蔑一笑,道:“是吗?你真的没有枉杀过一个好人吗?你果真心怀天下吗?”
“是。”建斌咬着嘴唇,极其果决地回答。
我反问道:“前太子建彰虽不是心地纯良之人,好歹也是皇家子弟。我姐姐从来不曾想过要与皇后争宠,却无端枉死。这又作何解释?”
建斌微颤着双肩,攥紧了垂落在身侧的拳头,辩解道:“皇兄不是我杀的,陆夫人的死也于我无关,她是自缢而死的。”
时至今日,他还要狡辩,难道男人间的争夺,朝廷社稷的权术,都是用一个个不着边际的谎言所掩盖的吗?
我怒喝道:“即便不是你亲手杀了建彰,也是你身边之人干的,跟你决计脱不了干系。而我姐姐究竟为何而死,你心里定是清楚明白。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何作无谓狡辩?”
“她二人的确因皇宫争斗而死,这一点无可厚非,可这并非我想要的结果。”建斌长叹一声,道,“陆夫人的死,我不作解释。可皇兄是被谁人所害,我真的不知道。你是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的,我可以欺骗天下所有的人,但绝不会骗你。这一点,上次在大将军府,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不作解释就是掩饰自己的心虚,一说到他的痛楚,就开始拿出官场的那套说辞来。我原本以为他背着皇后将建瑞救上岸,是念着手足情谊,心有悔悟。可惜是我错了,一说到她母亲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就开始搪塞起来,维护起这位道貌岸然的皇后。
建斌侧身指着他身后的三座墓碑,道:“陆夫人的确死得冤,可我舅舅不是也受到惩罚了吗?”
“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