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或许是当日未能在椒房殿中亲眼目睹马明珠百刃悬顶,或许是我心中一直无法忘却她害死姐姐与谨佩,姐姐的死固然与她有直接关系,而害死谨佩的是马荣、马贵,此二人是她的亲侄子,自然是脱不了干系的。
就在适才瞥到“长门宫”牌匾时,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想要与马明珠见一面的念头,想看看她凤凰折翼,被囚禁在方寸鸟笼中的落魄模样,以解我心头之恨。
飞空染碧深阙宇,白鹤断翅悲头哀;玉户金铺镶幽壁,弥尘壁虎攀檐栖。涓水依依淌清流,岁月无痕花折枝;琴音缭缭断愁肠,当年盛景有谁知?
从未想到,一向奢华的皇宫,竟还有一处这样落魄的宫殿。从外观来看,也曾经有过辉煌,可不知从何时起,渐渐褪下光鲜华丽的外衣,从此再无人问津。
我踏着满地蝼蚁,残缺不全的朱道,寻声而去。耳边的琴音略显哀伤,极不连贯,毫无韵律可循,像是信手所奏。可从其浑厚的弦音中,我听得出来,定是有多年的修为。或年长久疏,或心情忧伤,才会断断续续,弹得这般令人刺耳难忍。
亭台上本围着几名公公,正掷着骰子,赌着钱,见我走来,相互对觑一眼,像是从我身旁那名婢女的眼神警示中窥探到了一二,眨眼的功夫,俱皆散得无影无踪。
来到殿前,琴音陡高,响彻欲聋,婢女正要张嘴呼喝,被我抬手拦下。我命她站在原地就好,莫要跟进来。
推开殿内,弥尘撒了一地,呛得我捂嘴轻咳。与此同时,琴音顿止。
我抬头看去,正巧与端坐在案前的马明珠四目相对,双双诧异而视。
我诧异的是卸下九凤金冠,褪下金玉缎袍的她,竟是这般的苍老,老得我几乎无法辨出,坐在我面前的,就是那个曾经在后宫只手遮天的皇后马明珠。
而她诧异的,或许是从未想到过,我会跨入这长门宫的门槛。
琴音一阵疾鸣,马明珠蹙眉偏头,道:“你来作甚?”
我不予理会,合上身后的殿门,向她缓步走去。
殿内顿暗沉了许多,光影黯淡之下,马明珠那张脸也不似适才那么丑陋了。
“出去!出去!你这个祸国殃民的东西!”马明珠奋力挥袖,将琴挥倒在地上,响声一片,朝我骂道。
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是在赵婧的流华宫中,当时赵婧正要夺回她的九天金凤鱼首和田玉簪。
是她,是她马明珠,气宇轩昂地广袖一挥,命禁军将赵婧带走。那时,我对她还多少有些心怀感激。毕竟,若不是她,或许我根本就走不出流华宫。
将赵婧带到椒房殿时,看着她一副后宫之主的赫赫威仪,与赵婧唇枪舌剑,我默立一旁惶惶不安的同时,心中也有了一丝说不出的畅快。
可就在第二日,建斌亲自登门拜访,向我述说赵婧已命丧椒房殿时,我是多么地恐惧,甚至还以为是在梦中。皇上最宠爱的赵夫人,同我一起走进椒房殿的她,竟再也没走出来。
之后,我便对这位皇后恐惧不已,生怕哪一天,我也会落得和赵婧一样的下场。
然而她是皇后,我只是一介朝廷命妇,她的一声通传,我就算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也不能说个“不”字。就在高翔带我离开京都,赶赴西北抵御匈奴的那日,我记得很清楚,在建斌向我吐露多年来的情愫之前,就是我眼前的这个女人将我传至椒房殿。
我被逼无奈,亲口说媒,劝她将罗鹊许配给建彦,亲自将我的情郎,往别人的怀里推。这种滋味,已不是能用“痛苦”二字能表述的。
从此以后,我就恨透了她。我恨不得姐姐早日将她从凤位上挤兑下来,我恨不得她立马生一场大病,就这样一命呜呼。
可是,一切都未能如愿。姐姐不但未能取代她,反而命丧她手。而她,亦好端端地坐在我的面前。
他的胞弟马德庸伏法了,她也被皇上废去了后位。可她依然在我面前如此嚣张,丝毫未有半点收敛。即便她眼下是戴罪之身,而我却是高高在上的大将军之妻。
毒杀明德皇后,胁迫后妃避子,诬陷赵婧通奸,外戚干政涉朝,随便哪一条罪名,都够她死好几次的了。可皇上终究是念着她马家对朝廷的贡献,留下了她的性命,留下了她族人的性命。
然而,她却丝毫都不曾有过悔悟。
恐怕,她到死都不会悔悟这一生所犯下的过错。她将一直带着这份罪孽,走到人生终点的那一刻。
飞蝗掠桑田,黑风卷云天;往来无所剩,白作空一年。
前朝正是有太多的飞蝗,才会山河破碎,饥民四起,逐步瓦崩,为我朝所取代。百姓好不容易盼来改朝换代,却依然无法抵御蝗灾。唯有一把火将土地烧尽,来年才不会复遭蝗虫侵害。
皇上忍痛在皇城放火。她却从来不曾体恤过皇上的一片苦心。
这样的人,就该下地狱!
我坚步上前,向她怒指道:“皇上念你马家为朝廷有绵薄之力,才饶你性命,为何还执迷不悟,不知悔改。”
“执迷不悟?”马明珠起身仰头妖笑数声,亦愤而回指我道:“要不是你,要不是你迷惑我儿的心,我哪会有今日这般屈辱,休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这妖媚之人,几斤几两难道我看不出来?”
不知悔改也就罢了,竟还反咬我是妖媚之人。看来皇权的yù_wàng,早已将她的良心给吞噬了。
或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