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只留下了一封能给任何人看的劝慰书信,却没有给他留下一丁点儿私人的言语。
也许是因为之前她说得太多,爱得太久,终于疲倦了,她曾经给过他那么多爱,那么多甜蜜的话,她的爱情曾经那样盛大的为他而开放,就像夏季绚烂的花儿。可他一直就没有认真对待,更没给过半句回应。
于是,这些爱语就逐渐凋零,被时光的洪流带去了遥迢的地方,至此,再也不能听闻。
宗恪把自己全身都裹在被子里,他的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只能在这张床上翻来滚去。曾经一度,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得烂在这张床上,他在黑暗中呆了太久,早就不对光明抱有希望了,在别人看来,宗恪就像被拔去了利爪和牙齿的狮子,剩下无用的毛皮和骨架没有施展的地方,只能被堆弃在这床上,于阴暗的环境下日渐霉烂,却没想到还能有起身的希望。
心里怀念着那个锦葵花一样俏丽不逊的女人,手里握着那枚小小的玉麒麟,宗恪在棉被里缓缓转动身体,感受着躯体腐烂般的羸弱无力,僵硬死板。
曾经他想活下去,想从这腐臭的床上起身,还想像以前一样骑马、挥剑……但他万万没想到,为此牺牲掉的那个,是阮沅。
难道把宗恒大卸八块,把崔景明和崔玖他们全都杀掉,事情就会有所改变么?
难道这就是他的人生?当他爱上了谁,那个人就会遭遇凄惨、丧失对他的爱……萦玉是如此,现在阮沅,又是如此。他又一次失去了所爱的人。
如果说萦玉那一次,错在他自己,那么阮沅这次,他又该怪罪谁?
宗恒他们不过是替罪羊,宗恪突然想,如果不是自己这么急切想痊愈,想不计一切手段恢复健康,阮沅不会下定决心去为他牺牲。那个晚上他抱着阮沅哭泣的时候,心中,未尝没有呐喊着“救救我”,他知道,阮沅听见了他心里的声音。
于是,她成全了他。
……原来,真正卑鄙的那个,是自己。
第八十二章
次日,仍然是在同一间屋子里,宗恪将在这里接受阮沅的七魄。
他被崔景明扶着,躺在那张床上,听着崔玖关上房门。宗恪能嗅到空气里清洁的棉白纸的味道。
“那天,她就是在这儿接受的散魄术?”宗恪突然问。
崔玖答:“正是。”
宗恪反过手来,抚摸着身下的床单,他的心如刀绞,宗恪没法想象那天那女人躺在这儿,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正想着,宗恪听见了崔玖的声音:“陛下,民女这就释放出狩冥之蛇,陛下无论感受到什么,都不要动,以免横生意外。”
“知道了。”
这么说着,宗恪将身体放松,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爬上自己的脸颊
那种冰冷里,带着爬行类动物粘腻的湿滑感,宗恪猛的一惊
一霎时,他觉得那东西顺着自己的鼻子耳朵,钻进了身体里
宗恪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好在他记起崔玖之前的叮嘱,硬生生把那声喊叫吞进肚子里。
那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冰冷而粘腻的生物在他的身体里游动,开始是头部,脖颈,然后是胸口。渐渐的,它们分化成无数条,像血液一样贯通了整个身体,连最细微的毛细血管都不放过……
小半个时辰之后,宗恪忽然感觉到,原本沉甸甸的四肢开始变得轻快起来,之前重得像岩石一样的躯体发生变化,负担被什么给卸去了,就像绑着大铁球落进深海里的人,突然被砍断了身上的绳索,一下子捞出了海面。
那种急速上升的感觉让宗恪心慌,身体的变化太快了,四肢百骸无一处不参与其中,他的思维几乎无法应对。
就像穴居已久的动物,一点点刨开厚重泥土,努力往地面钻行,宗恪能感觉到投射到面部的光亮,越来越强。
他情不自禁睁开了双眼,锐利的光线就像钢针,猛烈刺进了他的眼睛
宗恪大叫了一声
有一双手,飞快捂住他的双眼
“陛下,请闭上眼睛。”是崔玖的声音。
汩汩的眼泪,从紧闭的眼睛里流淌出来,刚才的光线太刺眼了,在黑暗中沉寂了多日的双目根本承受不了,宗恪感到眼睛一阵剧痛。
“咦?怎么会这么快?”是崔玖低语的声音,旋即,她又吩咐崔景明,找块布把窗户盖上。
眼泪弥漫到脸颊上,宗恪不由抬起手臂,把手掌覆盖在那只手上,他能够清晰感觉到,手臂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轻盈,延绵多日的沉重之感,此刻竟不翼而飞。
当他的手指触摸到眼睛上那只细嫩的小手时,宗恪能感觉对方往回一缩。他这才醒悟,自己按在崔玖的手上了。
宗恪赶紧放下手臂,深深吸了口气。
眼睛的剧痛逐步缓和,崔玖将手拿开,过了一会儿,宗恪能感觉,分散于周身的那千万条古怪生物,又渐渐聚集起来,从胸口,慢慢向上,一直到头部。
它们顺着他的鼻口眼耳,一点点爬出来,就如同刚才进来的方式,宗恪听见有金属触碰玻璃的轻响,直到脸上最后一抹冰冷粘腻的痕迹也消失了,四周才重新恢复了安静。
静默了片刻,他听见了少女柔和的声音:“陛下,请慢慢睁开眼睛。”
宗恪慢慢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被挡上了布的窗子,房间很暗,窗棂四周全都糊着棉白纸。他侧过脸来,看见了恭恭敬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