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恒眨眨眼睛,没出声。
他对姜啸之的早年并没有太多了解,真正开始合作是在宗恪亲政之后,宗恒只知道姜啸之是两朝元老周太傅的养子,据周太傅向太祖上书奏呈此事时,说自己出使华胤途中,在街上发现了一个狄人孤儿,因为眼见得自己的同胞孤苦无依流离失所,所以周太傅动了恻隐之心,念在同族的份上,将孩子带回舜天,收留在府内。此事甚至得到过延太祖的夸赞,说周太傅有“兼善天下之心”。
所以姜啸之十多岁才来的舜天、进了周府生活,而在那之前此人有何种经历,生身父母又是什么人,宗恒却不是太清楚。宗恒只知道,和他一样,姜啸之也懂功夫,宗恒甚至清楚他是哪门哪派。只不过姜啸之本性收敛,从不恃技逞强,而且身为国家重臣,也没有多少机会出手,所以没几个知道他是出身武林的。
“其实是我夸大。所谓近距离有接触,只是在街上亲眼所见。”姜啸之又笑了笑,“有个专门耍赖骗钱的拐子撞了秦子涧的马,拐子不认识他,也没观察仔细,还胡混着想讹他的钱。”
宗恒却笑道:“镇国公世子出门,怎么会被拐子给讹钱?周围没有随从的么?”
“有随从,所以没一会儿拐子就发觉不对了,家丁护卫的冲上去就要打他,那拐子吓得屁滚尿流,连连求饶……”
“后来呢?”
“后来,秦子涧拦住护卫,说别打他了,他也可怜。”姜啸之微微一笑,“众家丁自然不忿,但是世子发了话,却也无法,只得松开那拐子让他走。谁知拐子走了没两步,秦子涧又把他叫住,说,老兄你拿了我的东西没什么,可那东西要紧得很,还是快些还我吧。”
“哦?”宗恒来了兴趣,“那拐子拿了他的东西?”
姜啸之点点头:“原来那拐子不光讹钱,偷盗的能耐也十分了得,刚才浑水摸鱼,把秦子涧腰间的一块玉给摸去了。那块玉本是景安帝赏给他的。所以秦子涧非得要回来不可。”
宗恒点点头:“这拐子好大的胆子。”
“是啊,那些家丁听说他竟敢盗窃御赐给他们世子的东西,哪里还能容忍?一脚踹倒在地,夺过美玉又要上前一顿好打。秦子涧却拦住他们,伸手取下马上的一对金钩,递给那拐子说,这也一样值钱,我就拿这对金钩顶了那块玉吧。”
姜啸之说完这故事,宗恒一时默默无语。
拐子坑蒙拐骗,故意装受伤、讹诈人钱财,又手脚不干净偷了御赐的玉,这样的人本该被唾弃,好一点的一顿暴打,撞见性子坏的,搞不好叫来有司,锁拿他一个不敬之罪,丢进大牢里就甭想活着出来。
但是秦子涧没那么做,甚至还把金钩给了他,这并不是出于良好家教,更不是沽名钓誉——宰相秦勋的独子,还用得着沽名钓誉么?
秦子涧这么做,自然是出于善良的本心:如果不是因为身残家贫,拐子又何苦走这条路?
“这么说,当时啸之兄是在华胤城里?”宗恒一时来了好奇,他完全不知道姜啸之进周太傅府之前的经历。
却只见,姜啸之微微一笑:“不瞒王爷,我就是那个拐子。”
宗恒惊得都傻了!
姜啸之哈哈大笑:“瘸腿是装出来的,坑蒙拐骗、作奸犯科倒是真的。”
宗恒一时无语,他不由暗中猜测,早年的姜啸之,究竟度过了怎样一种人生呢?
“那年,我十二岁,秦子涧也十二岁。”他脱下白大褂,慢慢地说,“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然后,再次相见,便是七年之后,浩荡风雷海沸天戈,百万铁骑兵临城下……
而当年那个心地善良的男孩,如今却已经成了一个冷血的杀手。想到这,宗恒只觉得人生之吊诡、世事之莫测,难以言说。
第十一章
宗恪站在三十七层的高楼之上。
这儿,是一处高级商务会所,此刻是晚上七点半,他站在落地窗前,遥望着远处的整个城市。
都市的喧闹,已经被玻璃隔得远远的了,宗恪只能看见一片闪烁的灯光,在雨幕中蒙蒙发亮,这让夜幕下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他不由一时恍惚。
“文森特!”有声音在喊他,宗恪回过神来,是一同来此处的吴旭。他认识吴旭不到半年,是行业内部聚会认识的,只算商业上的伙伴,吴旭对品酒十分有研究,偏偏宗恪是同道中人,俩人的交谈十之八九,都是以酒为主题。
“一个人发什么愣?”对方走过来,手里拎着一瓶红酒,“来,佳酿到了。”
宗恪微笑,转身找了杯子,递过去,红色的液体倾入杯中,刺目如血。
他今天穿了身灰色套装,里面是白衬衣,发型和脸上的微笑同样恰到好处,不温不火,像每一个出入此间的成功男性,面具戴得完美无疵。
“张淳呢?还没来?”宗恪随口问,“这次不是他叫着要聚一聚的么?”
“大概被美人给拖住了腿脚。”吴旭捉狭地挤挤眼睛,“没听说么?又弄了一个,上次我见过,相当正点哦。”
宗恪啧啧道:“这大概不算是老二,而是老三、老四了吧?”
“反正他家那位也不在乎。”
俩人正谈着,话题的中心人物出现在门口:“背后谈朋友隐私,工作电脑彻底崩盘!”
吴旭哈哈一笑:“这诅咒够厉害!比上厕所没厕纸还要狠!”
张淳哼道:“我知道,别的都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