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惊过后,严真问: “为什么连张照片都没有?”
“当时连长找遍全连也没有一张他的照片。而他被挖出来的时候,已经血肉模糊地冻僵了。”
那样一副场景,连回忆都会是件痛苦的事。
严真顿时就抽了一口气,指尖一阵颤抖。
他察觉到了,迟疑了下,握住了她的手。
“这是我十年以来第一次来看他。”
“为什么?”她几乎是下意识的问出口。
“我不敢。”顾淮越说,“在他面前,我总像半个兵。”
有兵的表子,却没长出骨头。这是这个班副曾经说过他的一句话。确实,在他面前,他不敢说自己是个兵。
他之所以现在敢来,不是因为肩膀上那个二毛四的肩章,而是想起了曾经新兵连训练时这个临时调任新兵连班长的人曾说过这样的一句话。那是他们训练休息时,他说的一句话,他管那叫命令。
“不管你们以后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当多大的官儿,现在,你都是我手下的兵!在这当兵的人都渴望个啥?升官儿?发财?那都是扯淡!等你在这和尚庙待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你最渴望的就是成个家找个老婆!”
“所以,哪天你们这些小南瓜要是有了老婆,别忘了知会你班长我一声,让我替你高兴高兴。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我可全看你们了,最好能带到这儿让我看看,我是扎根儿这儿不走了!这是命令!”
这是命令,所以他必须来。更何况,他已经成了家,那个真正可以陪他一起来的人。
想到这里他缓缓举起手,行了个军礼。
举至齐眉处,沉重而肃穆。
严真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就觉得他很孤单。这种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她心头蓦地一软,却又让她手足无措。
回去的路已经很长,可是走起来却比来时快的多。
依然是握着的手,可是感觉却不一样了。严真告诉自己,那或许只是心里作用,其实没什么的,可是眼眶还是控制不住的红了,毫无理由的。可是她也不能哭,因为流出的眼泪很快就会结冰,所有的苦涩都只能咽回去。
路走了一半,意外地看见了老王开着的吉普车,他站在车前面向两人挥了挥手中的帽子。
“首长,辛苦了!”
顾淮越摇了摇头:“怎么把车子开到这儿的?”
老王嘿嘿一笑:“连长派了两个兵把前面那段障碍给填平了,四个小时!”
顾淮越静了一瞬,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看向严真:“上车!”
……
…………
将行李放进后备箱,严真又一次回头看了看这个地方。又开始下雪了,团部昨天又加急送了一次物资,整个七连的库房已经被堆满了。而他们两人,也将跟着送物资的车一起回去。
在这里待了几天,严真的身体已经逐渐适应了西藏的气候条件。可是这刚一适应,她就要离开了。
就在装好行李卸下物资准备走人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嫂子!”
严真转过身,看着身后七连的人整齐地列队,唰的一下行了一个军礼。那动作整饬有力,没有一丝地迟缓。
这样的隆重是严真没想过的,也是不敢想的。她无以为报,只能再微微一笑后,上车离开。
倒是顾淮越,上车许久后,说了一句:“这帮小子!”
严真轻叹:“他们挺好的,这里,也挺好的。”往大衣里缩了缩,严真又添了一句,“不过就是有点冷,不知道夏天会不会暖和一点儿。”
他微微侧头,笑了下:“喜欢的话,我们六月再过来。”
她有些惊讶又有些高兴地看着他。
六月份是这里的雨季,绵绵细雨之后山中腾起的大雾会让这里更美,但是温度不会太高。要是来,还是得穿上一件又一件厚重的衣服。只是,这样的事情,只要想想,就会觉得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