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宛垂首,应声“是”。
粗使丫头在院子里禀道:“老太太,二老爷与三爷到了,三爷是来辞行的,一会儿就要回绵州。”
老太太立马想到了李氏的死,心头倒抽了一口寒气,眼睛又睃向七爷沈宪,他依旧是一身明蓝锦袍,他娘老子死了不见哀伤,竟是连戴孝都不曾,好歹在衣袖上系条黑布也成,心里头不由得一寒。
老太太冷声道:“让宾哥儿进来。”
沈俊来带着沈宾进了偏厅,沈宾一袭孝服,重重一跪:“孙儿给祖母请安!给伯母问安!”砰砰几个响头,一是冲老太太,再是冲潘氏。
沈宾被关祠堂,算是从鬼门关兜了一圈,人瘦了许多不说,就连双眼也失了神采,此刻跪在地上并不看老太太,也不看偏厅任何人,只垂首道:“祖母,孙儿今儿就要回绵州了,愿祖母保重身体。”
老太太轻叹了一声,“苦了你啦!回到绵州,你若想念书,便与李家几个表兄弟一道入县里的学堂,若不想念,读了几年也是个识字的,打点好我留给你的店铺、庄子便可。”
这会子,老太太还不知道她攒的二万两银子,又有她手里捏着的石氏嫁妆都被沈容给取走了。
沈容想到这里就暗乐,待他日老太太突然发现,除了沈家祖田,其他的田庄、店铺变成了别人的,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要不是她拿到,她怎能肯定老太太自称卖与李家的东西,其实只是让李家帮忙照看、打点,让李家的兄弟侄儿做了田庄的庄头,而不是真的卖给了李家。三处田庄、十家店铺,一处没少,全都在老太太的那只锦盒里锁着,这会子老太太言下之意倒是想把这些东西交给二房,还想留给沈宾。
沈宾凭什么得这些东西?他害死了沈宽,这原是沈宽的,便是给了不相干的外人,沈容也不愿给他得。
沈容想着:得想了法子把东西出手,若是留久了,老太太直说被偷了去,万一到官府新办房契、地契,她可损失大了。一旦转卖掉,新东家去官府新办地契、房契,便是老太太也没法子,待那时,老太太可舍不得银子将东西买回来。
这老东西真不要脸,明明是石氏的嫁妆,居然说成是她留给沈宾的,整个沈家有多少田庄的祖业,她还不知道。
沈宾又是一磕:“孙儿记下了。”
老太太轻叹一声,“你在京城的事着实闹得太大,满朝文武都知道了,唉,若你有心,考个秀才还是成的,怕这一生都不能入仕,有我留给你的家业一辈子丰衣足食安安稳稳过一生也是成的。”
这一切,都是有人算计他!
沈宾抬头,含着茫然的目光盯向了潘氏母子,是他们害了他,是沈宏冤枉他,那晚明明是沈宏自己跳下去,非说是他推的,又因他在委屈、生气中,再加上沈宪那个笨蛋,居然说出沈宽当年溺水的真相……
他被毁了,再不能入仕为官,这一切都是有人害他。
老太太摆了摆手,“珊瑚,从我盒子里拿五十两银子给三爷,一路上该吃的吃,该花的花,莫苦了自个儿。到了老家,遇到难事只管去寻你舅舅帮忙……”
她到底是偏着二房的孩子,素日连半个子儿都舍不得花在沈宛姐妹身上,今儿却是一甩手就给五十两银子。
沈宾又是一磕,“孙儿辞别祖母,祖母保重。”
老太太对沈俊来道:“你叮嘱一下同行的下人,将他送出城罢。”
潘氏道:“这么个孩子带着下人回老家,到底不放心,二叔将宾哥儿送回绵州。”
老太太面容顿变。
让沈俊来回绵州,早前可是说好让沈俊来入京作官的。
沈俊臣在吏部为官,他要替自个儿弟弟谋个差事可是天经地仪的事。
沈俊来忙道:“大哥正设法给我谋差事呢,这个时候哪里能走?”
潘氏勾唇苦笑,为了沈俊来,险些把沈俊臣都给搭进去,潘氏心里原就不满,近日更是连沈俊臣都不快了,直埋怨沈俊来不会处事,动静闹得太大,整个朝堂都知道他那点事,就连吏部尚书也责备沈俊臣“你要举荐人才,我不拦着,可你不能任人唯亲,更不能将德行有污之人举荐给朝廷。”有了这话,沈俊臣哪里还敢给沈俊来谋差事,连续两个差事都被旁人抢了,这第三回他反有些不敢再打主意了。
老太太道:“老二,你去忙你自个儿的。”
沈俊来应声“是”,领了沈宾出慈安院。
老太太想到昨儿让潘氏去罗家给沈俊来提亲的事,对姑娘、公子们道:“你们兄弟姐妹都告退罢。这两日且玩闹着,待先生入了府,便不能像现在这般自在。让你们的母亲、姨娘把各自需要的笔墨纸砚都给齐,莫要误了读书,姑娘们也得备针线布料……”
沈宪一揖手,问道:“祖母,我四姐呢?待女先生入府,她是不是与五姐姐、九妹妹一般也去女私塾?”
老太太微微一笑,这不是装样子而是会意的笑,是赞赏的笑,“难得你还记挂着四丫头,你是个好的,待她抄完百遍《女德》便可与姐妹一道学习。剩下的四百遍不能不抄,每过半月就与我交些过来,你下去吧。”
沈宪喜道:“我现在就去告诉四姐姐这个好消息,她若听了,指定高兴。”
沈宛起身要告辞而去,老太太道:“宛姐儿留下。”
沈宛应声“是”,又坐回到贵妃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