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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逃跑时,总是想往人多的地方跑。只有藏匿于人群之中,才能获得一些安全感。而追的人,则是想方设法地把人往无人处逼,这样,他们才能无法无天地为所欲为。
苏锦是一个老妇人,她带着一个十几岁的痴儿,被人从城内追赶到城郊。
城郊荒芜凄凉,虽然是春末夏初,但天色一暗依旧吓人的很。
她要一边躲避追兵,一边还要安抚早就吓坏了的流韵,在不熟悉的城郊磕磕碰碰地走。
被追上,似乎是迟早的事情。
然而,幸运总是星星点点地闪烁,而不幸,却是成群结队地出现。
流韵在逃的过程中,一不小心一脚踏空,从山间小路上滚到了路旁的林子里。苏锦伸手去拉他,自己被带倒,一路护着流韵滚了下去。
老年人的身子,本就折腾不得。苏锦旧疾众多,再加上这一次这么一摔,等两人撞到树桩上停下时,她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流韵一身上好的绸缎袍子也是脏乱不堪,以往一直白白净净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细小的划伤。这些伤口都不深也不重,但血流了一脸,看上去还是分外可怖。他的头发凌乱地被血结着痂凝着,发间还有树叶泥土,凄凉而可怜。
天色暗了下来,苏锦躺在地上一动都动不得,她身边只有一个痴儿,此刻吓得不知所措,跪在她身边呜呜地哭着。
她大风大浪都一步步走来了,却没想到竟要死在自己生的孩子的手里。
苏锦的头昏昏沉沉,眼前时而黑时而白。
她觉得自己活到这个年纪也是足足够了,但流韵一个人留在这林子里却到底还是不放心。苏锦浑身都疼着,眼睛也看不清楚,却还是对流韵讲说:
“流韵不哭,二娘没事儿。你扶二娘起来,咱继续走。”
流韵听到她的声音,这哭声才小了些,抽噎着站起来大手大脚地把她拉起来。这期间对苏锦的伤口又是一次重创,但苏锦咬着牙,硬是没发出一声疼。
他们又走了一段。
苏锦的血顺着流韵的手臂不断往下流。
她实在走不动了。
但是流韵不可以停下来。
苏锦倚在树干上大口地逼迫自己喘气,她看了看旁边的树,对着流韵道:
“流韵,我们来玩……来玩一个游戏。你踩着二娘的肩上树去……偷偷…藏在叶子堆里头,只有看到你秦丰哥哥来找你,你才可以下来。其他不管是谁都不要理不答应,知道了吗?”
流韵看了看树,有些胆怯地扯着苏锦的袖子:
“怕,怕……”
“不准怕!”苏锦一向对流韵最为疼爱,而此时却不得不厉声呵斥他,逼迫他藏好,“二娘让你上去!你马上给我上去!”
流韵被苏锦斥得抖了抖,一边哭着一边乖乖地踩着她的肩爬上去。
他踩在苏锦肩膀上时,苏锦晃了晃,只觉得这两个肩膀都不是自己似的疼。
她扶着身后的树干,硬是撑起一口气站了起来,帮流韵够到树杈,见他藏好了,才胡乱地擦了擦这一块地方的血,继续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引开其他人。
流韵跪坐在树杈上,他穿着脏兮兮的衣服,顶着布满血痂的脸,却依旧规规矩矩地双手放在膝上,按着夫子教的坐姿坐在一片树叶之中。
他本就是痴儿,此番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六神无主,痴痴呆呆地盯着自己前面的树叶,眼睛一眨都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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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语骑着马尾随过来,这马的鼻子极为灵敏,对着一片林子,毫不犹豫地选了一个方向径直走去。
这期间,周语驾着马路过了流韵的树下。流韵瞧见熟悉的姐姐时,眼睛亮了一亮。但他马上又想到了二娘的嘱咐,紧紧地咬着下唇看着周语赶着马奔过去,一声都不敢出声,只在树上委屈得眼泪一直掉。
他的腿很酸,他的手很疼,脸上紧紧的很难受,还有各种小虫子爬进衣服里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