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有一张波澜不惊的脸,他收着自己的这些画作,看祝南浔的眼神里都是欣慰。
“你长得这么大了,真好,真好……”陆怀信说着递给祝南浔一张手绢,“把脸上的血擦擦。师哥……他走了吧。”
他什么都知道。
祝南浔站在这暗黑的山洞里,却像深陷在迷雾之中。
郑怀敏死的模样像刻在她脑海里,他的眼神里还有很多未解之谜。
那些人把另一个出口堵住,又在画室里强盗似翻找东西,找了一会儿,似是无果,将陆怀信和祝南浔绑了起来。
“把这丫头放了,我告诉你们东西在哪里?”陆怀信从容不迫。
那些人商量了一会儿,准备将祝南浔拉出洞外。
祝南浔挣扎,大声问陆怀信:“师叔,其实还有人在背后,对吗?”
陆怀信没有回答她,他只说:“见到阿紫,跟她说,好好活着,别不听话。”
她最后看了一眼陆怀信,他镇定,不卑不亢,不畏生死。
“师叔……”她又叫了陆怀信一声。
陆怀信冲她摆摆手:“快走吧。
山的另一面,程诺架着阿紫带着满身的烟尘从洞口中走出来,阿紫还想再进去,却被程诺死死地拖住她的腰。
“陆怀信——”阿紫绝望地呐喊。
悲戚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让所听之人无不为之震动。
他们最终跨过大火冲进了洞里。
发现陆怀信的确在里面,是他把川南这帮人引了进来。他告诉他们还有一批艺术品在山洞里,他们才将他带到海螺沟来取东西。
炸药是他很早之前就存放在这个山洞中的,他将打火机扔在那些画作上引燃了炸药,那些人往祝南浔带他们进来的那个出口逃,那里面却也埋着炸药。
包括陆怀信在内的所有人都被炸死在山洞中。
亚丁所藏的那批艺术品就在他们的车上,陆怀信不可能让他们把东西带走。
程诺和阿紫能逃出来也是九死一生。
陆怀信留下的记号,只有阿紫看得懂,意思是:有危险。
但阿紫怎么可能因为有危险就不去找他。
郑怀敏从成都直飞稻城,找到另一个画室时,陆怀信已经被带走了。他还是晚了一步,只找到了那份地图。
地图不是留给他的,是留给阿紫的。若他没有拿到地图,没有找到海螺沟,或许他不会死得这么快,这么惨。
他知道这一切都错了,可他没机会认错了。
可这何尝不是给他留的最后一丝颜面。是非功过,留给后人评说,他都听不见了。
陆西源和祝南浔赶到洞口,看见阿紫跪在地上像丢了魂。
祝南浔无力地跪在她身边,陆怀信的最后一面,只有她见到了,最后的几句话,也只有她听到了。
“阿紫,路还长,得好好活。”
祝南浔仿佛看到八年前的那场大火,如今,她却摇身一变,成了这个给信念的人。
这场因yù_wàng产生的劫难将生离死别上演在他们身上,如此残酷。
川南的人发现郑怀敏到达海螺沟后便分成两拨行动,一拨跟着陆怀信来取东西,另一拨准备杀人灭口。
寺庙里不好动手,他们便藏在后门外等待着机会。郑怀敏曾经算他们半个老板,但他们真正卖命的却不是这几个老谋深算、妄想吞掉祝家的艺术家。
郑怀敏的妒忌和阴暗让他理所应当地沦为被利用的工具,眼下事情败露,灭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的确可恶,祝家所失去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也的确是他们那帮人的计划和筹谋在试图吞掉祝老先生毕生心血。
可他们仍是棋子。
贪欲也有大小之分,他们有,但有人更盛。他们背后有欲念更重、背景更深的人。
这样的人才能给一帮搞艺术的人提供杀人组织,提供跟踪装置,提供枪支……
但祝南浔和陆西源他们能做的仅此而已,剩下的,是警察的事。
一段往事,到今天彻底告别,祝南浔见证了这个句点。
祝老先生的两位爱徒,殊途同归,只是死亡的意义大不相同。
美术界霎时间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对于此事众说纷纭,祝家在一夜之间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比八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有他们几人知道这背后的故事,历经艰险,所失所得只有他们最清楚。
旁人的歌颂和谴责是旁人的事情,他们吃过的苦,经历的风雨,看见的人心,只有他们懂。
祝南浔在地图的背后发现了陆怀信留下的几句话。是写给阿紫的,用藏文写的。所以她直接把东西给了阿紫。
阿紫拿着地图,还没等陆怀信的尸体被找到,便消失了。
陆怀信被放在寺庙里火化,祝南浔当着众人的面,将她妈妈生前的日记和为他创作的画卷都烧给了他。
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2015年圣诞,杭州。
藏地艺术品的展览吸引了海内外大量的艺术家前来赏析,连续三天的展出,场馆内都人满为患。
祝老先生毕生的心血终究没有白费。
不久后,这批艺术品将被送往北京,收入国家博物馆珍藏。
祝家兄妹婉拒了国家和政府的表彰,他们认为这一切功劳都是长辈们的,与他们无关。
是祝老先生的先见之明,陆怀信和祝南浔父母的英勇智慧,守护好了这批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他们才是值得歌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