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从闹到静,不过一瞬。
老太爷惊讶,沉脸,正要开口。
“苏娘,走了。”赵青河却看都不看老太爷一眼,已经大步往堂外走去,还对夏苏高声召唤。
夏苏起身,没听到大太太让她留下的话,小步缓缓,穿过众人交织的奇异目光,在廊下与赵青河会合。
“饱了么?”孤冷的气魄遇她则化,他还笑,“我仍觉着饿,压根没吃到像样东西,跟陪酒女娘似得,一直看人脸色。”
“我请你喝酒。”她与他走下阶去,任三道门里的灯火和目光烧着后背。
她没空关心别人怎么想,只听他应了好,心里又懊恼起来。虽说今天这样的日子百年难遇,她是不该小气的,而她本来也不那么小气,但是这人败家的本事一流,会不会吃垮她那点积蓄?
家宴散了,老太爷把大儿子喊进屋里,劈头一句,“行了,都说清楚了,不是我们不认他,是他不认我们。你也死心吧,又不是没儿子,别说子朔那么有出息,六郎都比他强。而那个臭小子,跟他娘一个样,骨子里清高,半点不谦逊。”
“父亲,您既然已答应让青河认祖归宗,不用您操心,我自会说服他。”赵峰也四五十岁的人了,这回不愿再向父亲妥协。
失去了一生心爱,甚至不知他和宛秀有个儿子,宛秀信上虽请他照顾青河,却直言不要相认,但青河死讯传来时,他对人世竟再无留恋。
他一直为不知生活在何处的宛秀而活着,等来的是她的死讯和一纸遗书,可她留给了他青河。
对那个孩子,他发誓,会舍命相护,再不辜负。
老太爷哼了哼。
大儿跟他说青河是他亲孙子的时候,他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大儿当年背着家里成亲,他就对那个孤女很不满意,直接写信让儿子休妻,结果儿子干脆不回苏州了,在京师附近安家落户。
后来经老太太相劝,他们夫妻俩北上,私下见过儿媳,严辞冷令让她离开,又以银子相诱,甚至威胁要告官,使婚姻无效。
当时未能拆散两人,他便断绝儿子所有银钱支持,两人却能自给自足,日子过得平静。
直到半年后,儿子得了重病,那女子修书一封请他救命,不声不响离去,这才令儿子心死归家来,并在病愈之后,娶了他亲自选的女子为妻。
老太爷以为从此往事尘封,谁知安定二十多年后,大儿子再一回不孝,仍与那女子有关。
两年前来投奔大儿子的年轻人赵青河,居然是大儿子的亲骨肉,也是他的亲孙子。
当年为了让大儿子心甘情愿娶新妇,不得不承认常宛秀赵家长媳的身份,而知情后的荀氏不但愿嫁,并为平妻,这一点令老太爷十分欣慰,故而总对这个儿媳妇要偏心些。
“你也一大把年纪的人,在外为人师表,在家有贤妻孝儿,别因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小子毁了。”老太爷道。
“青河是我儿子。”赵峰一字一顿,“父亲欠我和宛秀的,我不会再怨半分,只要您接纳青河。”
老太爷再哼了哼。
这么多年过去,要说老太爷半点不内疚,那是自欺欺人,尤其看到大儿子与荀氏的客客气气,年纪近半百仍独居。说赵青河不知从哪儿来,也只是自己跟自己怄气,照夫人的说法,赵青河的长相不像大儿子,反而更像他。
不管老太爷对常宛秀有多少不满,她品性高洁,确实不是那种满口撒谎心思歹毒的人。大儿子那场病,花费甚巨,治了整整一年,若非常宛秀当机立断,大儿绝无生机。
赵青河是赵家子孙,老太爷内心毫不怀疑。
只是,这个亲孙儿和他恐怕很难生得出亲近。因为他,赵青河才没有父亲;因为他,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世道还因此更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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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片 酒肉无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