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送到身在黄县的白夙手中时,已时近午夜, 白凤观之大惊,当即便带着侍从和暗卫出发, 一路打马急行, 只盼能够尽快赶到郡城, 查清这场祸事的来由。
出罢黄县,过了惤县, 再往前便是曲成县。
在惤县与曲成县之间, 有一条界河,界河两边的滩涂上,长满了两片广阔无垠生机勃勃的荻草。
荻草郁郁葱葱, 高过人肩,如若是秋冬之际, 微风拂过, 吹起漫天荻花纷扬飘飞, 当是绝美致极。
然而,现在却只是初夏,气温方才回暖,荻花未开,细长的荻叶接天连地, 在黑色的笼罩下,仿若一片墨绿的刀山剑海。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在横穿过荻草滩涂的大道上,有四个铁塔般的红衣男子,面朝黄县的方向,微闭着眼睁,抱剑而立。
骤然间,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惊飞荻草滩涂中万千夜鸟。
额间印着红色火纹的男子睁开双眼,望着那一行手提风灯策马而来的骑士,铮然出声:“白夙,等你好久,终于来了。”
白青墨一骑当先,上前喝问道:“东莱白氏家主白夙在此!前面是哪条路上的朋友,报上名来!”
“我等乃是无名无姓的江湖浪荡人,便不劳烦姑娘记名了!”
当先而立的火纹男子说着,抬手长剑连鞘当胸横握。
白青墨左手一扬,手中提着的防风灯笼脱手飞出,挑着灯笼的提杆被竖c-h-a在地面,隐约照亮了周围三丈之地。
“既然如此,拔剑便是!”
白青墨一声冷喝,手中长剑已然出鞘,剑鞘脱手飞出,直袭那额带火纹的领头之人。
紧随剑鞘之后,白青墨自马背飞身而下,长剑凌空带起一道冷光,直斩那火纹男子头顶。
随着白青墨出手,白夙带着侍从再度急行,却堪堪行过数丈,便又被一众红衣火纹壮汉拦住了去路。
这一次,足有八人!留住了白夙三名侍卫!
但,这没能让白夙的马蹄慢下半步!她依然纵马前驰,无所畏惧!
每往前数丈,便有倍数于前的红衣火纹杀手拦路,便有白家侍卫主动迎战。
往前越走越远,白夙身边的人就越来越少。
直到白夙孤身独马时,前方终于没有了倍数出现的火纹杀手。
白夙挽缰勒马,望着前方那乘熟悉的软轿,默默不语——她清楚的记得,那是她五年前亲手送出的礼物,轿里轿外的每个地方,都被她用最挑剔的眼光,让制轿的师傅修改了一遍又一遍。
“一别近四年,我们终是再相见了。”
软轿四角悬挂的防风灯笼依然是白夙最喜爱的白色,而四周随风纷扬的薄纱,也是这世间最纯澈的白。
在白色的软轿中央,坐着一位衣衫绯红胜火的年轻女子——在她面前的桌案上,有一副尺高的剑架,而剑架上,横放着一柄三尺长剑。
剑柄雪白,剑鞘雪白——甚至在剑鞘的吞口下方,也用宝石镶刻了一个‘白’字。
看到白夙的目光落到剑上,红衣女子站起身来,任由夜风吹动她的衣罢翻腾纷飞,捧着剑问:“还记得这柄剑吗?无晦……”
无晦,乃是当初学成离开葬剑谷时,师兄蒋文先赐给白夙的表字,而这个表字,除了同门之外,白夙就告诉过一个人。
而这个人就是——春风楼主苏明月!
“自是记得,此乃四年前,我离开春风楼之前,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
白夙的目光落到那熟悉的面庞,眸光微闪,面色却是毫无波澜,缓声说:“却不曾想,当年送出的礼物,如今却成阻我去路的利器。”
“如若当初,你不曾离开春风楼,今日此剑又怎会拦你去路?”苏明月举步走近,叹息道:“在今日之前,我一直想问你当初不辞而别的缘由,可此时见再,却不想问了……”
“问了又能如何?”白夙翻身下马,回视苏明月,道:“都已过去这么多年……”
“所以,我就不问了。”苏明月提剑而立,衣衫飞扬,眉目缀轻愁,端是风姿倾人:“今夜在此相候,并非是要阻你去路,而是来救你,郡城里有人布下弥天大局,正在等你自投罗网。”
“弥天大局……”白夙望着苏明月,淡声问道:“还记得十年前,我们第一次相见时,你说过的话吗?”
苏明月蹙眉想了想,问道:“哪句?”
十年前的那个雪夜,身无分文的白夙在东莱城里跌撞而行,敲开了一扇又一扇的大门,得到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和驱逐,没有谁愿意借她半碗剩饭,没有谁愿意借她一口冷汤,也没有谁愿意借她半件旧衫……
那是她最落魄的时候,但她却没向任何一个人屈膝下跪乞求,也没有动手偷抢——她向每一个人说的都是‘借’!
有借必还!
十倍还!
百倍还!
千倍还!
每一次风雪吹拂时,饥寒交迫地白夙都颤抖着在心里立下一道誓言,然而,这些誓言却只是为她带来了更多的失望,最后几乎绝望。
如果,今夜有人借我檐角容身!
如果,今夜有人借我旧衣遮寒!
如果,今夜有人借我冷饭裹腹!
如果,今夜有人借我本钱翻身!
——那么!我白夙必将万倍偿还!
那时,年少的白夙,绝望的望着漫天风雪,卷缩着身体躲在春风楼前的屋檐下,在心里默默的许下重誓。
或许这个重誓终于打动了上苍,春风楼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