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大多数的室内用具不知何时都换成新的一套,那些清洁员偏偏就是少换到已经空空如也的洗髮乳。没办法,只好先沖沖水,等明天再下楼抱怨吧。
累死了。连洗完澡都感受不到舒畅感,是不是因为我身后还有某个人的衣服的关係呢?我想,这时候要是有装个莲篷头的话该有多好。我可以坐在原地抓住莲篷头就直接沖澡或沖掉衣服上的臭味,而不用像这样以为自己的手脚够长,最后却摔了一跤、滑倒在地板上,还得向在外头担忧着的茱莉亚报平安。不过,现在的我实在没那个精神将衣服好好洗一遍,于是随便将它们沖洗一遍之后,就将它们混着肥皂浸在洗手台里。话说回来,最后一次亲自动手洗衣服好像是至少一年前的事情了。
再三确认身体闻不到异味、所有髒东西都扔进泡沫水里、把看起来很贵的香精油放到洗手台旁,我从置物架上抓了条末端不慎沾溼的浴巾,简单地围上一圈就走出浴室。虽说这段时间都是用温水洗澡,甫一开门,凉爽的空气旋即袭来。我将浴室灯关上,接着从黑漆漆又闷热的空间中走出,在垫子上踩了踩,然后走到衣柜前。
茱莉亚以相当标準的坐姿坐在床头旁边的地板上,屁股下是草绿色的坐垫,在一张木头矮桌前以小檯灯那有点过头的光亮及右手握住的签字笔,专注而迅速地写着报告单的第……呃,等等,她已经写了整整五张吗?我安静地数着被她放在地板上那些正反两面都写满小字的报告单,确定她正在以非常惊人的速度写第六张。
为了不打扰到认真的茱莉亚,我从打开衣柜、烦恼今晚要穿哪一件睡衣(其实总共只有两件,而且它们长得一模一样)、换好睡衣到关上衣柜,都是用连我也不敢置信的静谧程度动作着。这段时间里,她就快要写完一整面了。
换上睡衣后,我又像个小偷似地蹑手蹑脚走回浴室、将浴巾放回置物架上。在黑漆漆又相当安静的浴室中,不知为何突然心生捉弄茱莉亚的念头。于是又一次的,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扮起了小偷,悄悄走到茱莉亚背后。
除了位于房门上端的出风口传来小小的声音,就只剩下签字笔高速敲在纸张上的声响。我几乎将呼吸压到最低限度,而茱莉亚似乎也是如此。呜嗯,她写字真是快到不像个人,我才刚看完一行,她竟然就写完第二行了。我想起有时得以师团长的身分对下属发表无聊又不得不办的演讲,要是茱莉亚哪天得代替书记官记录我的演说,她大概会因为速度差距想一鎗毙掉我吧?看来我以后得多注意点,好避免这场可怕的灾难降临到我的头上。
我轻轻地弯下腰,贴近到离茱莉亚后脑勺不到半公尺的距离,小心翼翼地不让她发现。虽然茱莉亚的头髮就像大多数的人们一样留到肩膀的长度,因为她把头髮盘起来的关係,漂亮的后颈就这么露了出来。专心到连我在背后都感觉不到,不免感到一点点的失落。即使第六感不小心关了起来,或是没听到我接近的声音,至少得对突然涌现的香气有反应吧?可是茱莉亚却完全没有停止动作去做其它事,这样的注意力使我想要捉弄她的冲动更加高昂了。
都做到这种地步了,哪还有收手不干的选择呢。
我悄悄地将脖子移到茱莉亚的右耳旁,接着对她的耳朵吹气──后来似乎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生很多超出我预料的状况,因此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的视线从茱莉亚的耳朵迅速地往下滑了大半圈,在倒立着的衣柜边边停顿了极为短暂的时间,最后砰地一声,视线剧然颤动,整个身体就被摔到了床舖上。
右手还被茱莉亚抓着,喉咙有某种东西要涌出的感觉,脑袋则是早就将刚才的疑惑通通抛诸脑后,只想着我到底该现在就吐出来还是撑到浴室再吐个痛快。突然把我摔到床上的茱莉亚似乎现在才发现我才是对她耳朵吹气的元兇,因此正叽哩呱啦地向我解释这场误会。
误会解开是很好啦……可是,如果妳现在能把我背到浴室的话……糟糕。
「呕噁噁……」
茱莉亚察觉到我的表情相当不对劲,于是迅速地抓住我的肩膀,将我胸口以上拉向床外──然后脑子又是一片空白。在这一连串的混乱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并没有吃晚餐这件事。因此,吐出来的东西大多是些又热又苦的胆汁。茱莉亚用手巾帮我擦掉眼皮四周的髒东西,我才能勉强睁开眼睛。
「马桶……」
即使没有东西好吐,噁心的感觉仍然盘踞在喉咙不肯散去。彷彿随时会爆发的火山口。在茱莉亚连拖带拉地将我拖到浴室后,马上又是另一阵爆发。茱莉亚在旁边拍我的背,我则是很努力地对马桶狂吐一番。
我好像很久没像这样给人拍背了。在混乱慢慢获得控制前,茱莉亚的手以非常温柔又强韧的力道帮我拍背,好让我稍微感到舒服些。后来我独自抱着马桶在浴室里等待晕眩退去,茱莉亚见我情况稍稍好转,就先去清理一路滴到浴室门口的呕吐物。
等到再也不会突然低头猛吐时,差不多也是脑袋可以正常运作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