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骜的目光忽然落在程宗扬身上,然后笑道:“程卿,你看呢?”
“圣上说得极是。江都王此举于礼不合,理当驳回。”
“你是大行令,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得,自己刚才还想着要看剑玉姬的笑话,这会儿笑话就落在自己头上。自己亲自上门,给那贱人排忧解难,这事可实在太他妈的扯了……
程宗扬无奈地说道:“臣遵旨。”
刘骜一笑,对徐璜道:“公孙博士、朱常侍到了吗?”
徐璜道:“已经奉旨在建德殿等候。”
刘骜点了点头。唐衡在旁道:“圣上起驾——”
在座的中常侍纷纷起身,安排天子出行的琐事,殿中只剩下东方曼倩和程宗扬这两个外臣。刘骜起身张开双臂,一边由内侍服侍着束上衣带,一边对程宗扬道:“听说你门下有个丹青师?”
程宗扬心里咯噔一声,心道:来了!
自从毛延寿被董宣逮入狱中,慌张之下全盘招供,他就担心着会有这一天。这会儿被天子当面问到,程宗扬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道:“是。”
出乎程宗扬的意料,刘骜却说道:“那件事你做得不错。你把人收留下来,不让他在外面乱说,也是维护了宫里的体面。但你不该瞒着朕,更不该连董卧虎都信不过。”
按说天子把话说到这份上,自己应该跪下谢罪,但程宗扬实在跪不下去,便拿着面前的几案当掩护,装作手忙脚乱,来不及推开,只在席间躬身道:“请陛下恕罪。”
刘骜摆了摆手,“朕知道,你冒了风险,怕得罪人,才不敢声张。”
程宗扬心里一松,刘骜把自己的隐瞒当成是害怕襄邑侯的威势,倒也能说得通。若是别人遇上这种事,肯定有多远逃多远,更有甚者,把人交给襄邑侯,以此邀功。相比之下,自己把毛延寿藏起来,不让他在外边乱走乱说,已经是忠心耿耿了。若是为此上书,请诛襄邑侯——强项令可是只有一个,天子也不能指望人人都是董卧虎。
刘骜道:“这件事到此作罢,朕不会追究你的欺君之罪。但要记着,下不为例。”
“多谢圣上开恩。”程宗扬道:“臣也不是有意隐瞒,实在是事关重大,因此才买通狱吏,把人带走。”
“能在董卧虎眼皮底下作手脚,你也是好本事。”刘骜笑了笑,这才开始说起正题,“宫里的丹青师,昭仪都不中意。让你门下那丹青师来试试。”
“只是他技艺不精……”
“让他来试试就来试试。若是画得让昭仪中意,朕有赏。”
“是。”
“昭仪入宫这几日,有些不习惯,昨晚还说想见见你。毕竟你是她认识的头一个外臣,若是有什么事,你就替她办了。”
程宗扬一怔,天子这意思……是让自己贿赂昭仪?
“臣遵旨。”
刘骜对东方曼倩道:“你也去吧。你若能把昭仪逗笑,赏你千钱。”
车驾已经备好,刘骜吩咐完,便启驾前往建德殿。
程宗扬与东方曼倩对视一眼,各自露出苦笑。东方曼倩自嘲道:“我自负智谋,兼资文武,岂料在君主眼中,只是弄臣优伶之属。”
“就算是弄臣,你好歹也是个臣。我在天子眼里,恐怕就是个活蹦乱跳的钱包,踢一脚就能吐出来钱那种。”
两人哈哈大笑,虽然心有不平,也唯有苦中作乐了。
一名内侍在前领路,东方曼倩道:“听说这位新来的赵昭仪姿容绝世,比皇后还胜过一筹。若能目睹,也算不虚此行。”
“美则美矣,但比起皇后,还略有不及。”
东方曼倩笑道:“那也是难得的美人儿了。”
程宗扬压低声音,“喂,你心里有气,也不用这么大声吧?两个外臣议论妃嫔的容貌,你觉得合适吗?”
东方曼倩对他的小心嗤之以鼻,“富贵不还乡,有如衣锦夜行。我有胭脂烈马,岂能藏之名室,不使外人得见耶?”
“越说越过分了。你以为天子是小孩子,老婆长得漂亮,要拿出来炫耀?”
穿过一条长廊,面前便是昭阳殿。作为仅次于长秋宫的寝宫,昭阳殿的华丽自然不在话下,而且东西各有一座高阁,以廊桥与宫殿相连,规模比寻常妃嫔的宫殿大了数倍,气势更显恢弘。
领路的内侍停下脚步,一名女官立在阶前,不苟言笑地微微施礼,然后领两人入内。
江映秋挽着高髻,双手平平握在胸前,两眼平视前方,衣裾长长拖在地上,举止端庄自持,行不露足,踱不过寸,行走时几乎看不到她腿足的动作,一举一动都堪称女德的模范。
程宗扬知道江映秋落到死丫头手里,被调教得不轻,但也没有想过要染指于她,只是这会儿看到她这么能装,不禁起了恶作剧的心思。趁她转身,伸手在她臀上抓了一把。
江映秋脸一下子红到耳根,但丝毫不敢声张,只慌忙躲开。幸好此时走到廊阁转角,东方曼倩被隔在后面,除了当事的两人,并没有人察觉到他们的异状。
好不容易走到殿内,江女傅没有开口就退入偏殿。那位随昭仪一同入宫的贴身婢女鹦儿目如春水地看了程宗扬一眼,然后掀开珠帘,娇声道:“娘娘,大行令与侍诏来了。”
友通期盈盈起身。数日不见,她眉眼间已经褪去少女的青涩,顾盼生辉,容光焕发。此时换了一身宫装,头戴凤钗,耳垂明珰,脚下的丝履镶着明珠,更是贵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