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楼本身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一如会馆的其他建筑,低调异常,然而楼内的陈设,却在低调中彰显出非同一般的奢华。地板是用浸过桐油的铁杉木铺成,平整如镜,上面覆盖的藤席不知是用什么草植编成,宛如一层白雪,一尘不染。
木楼正中矗立着四根石柱,从面积来看,木楼的规模与汉国宫廷的恢弘气势根本没法比,但整座木楼完全由四根石柱撑起,内部空间跨度极大,给人的感觉完全不逊于寻常的宫殿。那四根石柱粗如人许,下部镂空成香炉,上方伸出十六盏莲花状的银灯,柱上雕刻的不是通常的龙凤云纹,而是四只长尾分叉的猛兽,它们在柱上或攀或伏,分别朝向四方,雕刻的刀法十分古朴,气势却极为惊人,充满含而不发的张力。
陶弘敏看出程宗扬的疑惑,开口笑道:“程兄觉得这金钱豹雕得如何?”
“这是金钱豹?这是貔貅吧!”
陶弘敏哈哈大笑,“程兄好眼力!”
程宗扬叹道:“原来晴州商人口中的金钱豹是这等神兽,难怪晴州能商遍天下,富冠海内。”
陶弘敏笑道:“一路风尘,程兄不介意先洗漱一番吧?”
“陶兄请便。”
陶弘敏对旁边的美婢吩咐道:“程兄是贵客,你们要小心伺候。”
几名美婢娇声应道:“是。”
木楼东侧是敞开式的,一泓用白石砌成的清池一直延伸到檐下,楼内两侧各设有一间小阁,供宾主盥洗更衣。美婢送程宗扬入内,接着捧来铜盆、巾栉,前来服侍客人洗漱。
一只纤手接过铜盆,云丹琉柔声道:“我来服侍公子。”
云丹琉不由分说地轰走美婢,然后踢上门,一手拿着铜盆放到架上,转身紧张问道:“你们在路上说了什么?”
程宗扬道:“什么都没说,全是闲聊。”
云丹琉一脸不信,“你们闲聊了一路?”
“不要以为只有你们女人会闲聊,男人间的话题可比你想像的要多。”
云丹琉虽然性格强硬,但这笔借贷事关重大,由不得她不心下忐忑。虽然明知道没有答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只有三成把握。”
云丹琉失望地说道:“这么少?”
“三成就不错了。”程宗扬道:“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真的能借到吗?”
“不能也得能。”程宗扬摊开手,“我是没有别的退路了,你有吗?”
云丹琉甚至没有顾得上瞪他,眉眼间满是惴惴不安。
单纯就借贷来说,程宗扬还是有信心开出让陶弘敏满意的条件,但他不可能对云丹琉吐露自己的底线。
自己手上能让陶弘敏动心的抵押品并不多,其中最重要,也是程宗扬绝对有信心能打动陶弘敏的,就是江州的水泥。但水泥同样是江州的生命线,江州别无出产,连人口都不多,水泥的收入是星月湖大营在江州立足的根本。把水泥产业抵押给陶弘敏,相当于把江州的命运和星月湖大营的未来都交给陶氏钱庄。不到万不得已,程宗扬绝不会选择这么做。
除此之外,就是宋国的纸钞。陶弘敏曾经对纸钞表示过超乎寻常的兴趣,自己在宋国推行纸钞虽然称不上突飞猛进,但有官方支持,也算得上顺风顺水。如果拿宋国的纸钞发行权作为抵押,陶弘敏想必不会拒绝。但纸钞同样是自己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失去对纸钞的掌控,长远来看,损失远比失去水泥产业更大。
云丹琉习惯性地想去摸佩刀,可惜摸到的只有玉佩。她恼怒地一使力,险些把玉佩捏碎。
程宗扬提醒道:“克制,克制。”
云丹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露出微笑。
“非常好!”程宗扬满意地说道:“现在过来给我洗脸。”
“去死!”
云丹琉一把按住程宗扬脑后,把他的脑袋塞到铜盆里。
程宗扬一头撞进盆里,半晌都没动静。云丹琉吓了一跳,赶紧扶他起来,谁知程宗扬刚扭头,就口一张,喷了她一脸水。
这要能忍得下去,就不是云丹琉了。她揪住程宗扬,当场就要讨回来。程宗扬也没客气,反手拧住她的手腕,顺势一个肘击,要把云丹琉撞开。
云丹琉手腕用力一带,卸去他的肘击,随即提膝朝他腰腹撞去。程宗扬一手揽住她的膝弯,同时用上朱老头嫡传的阴人招术——一脚踩住她的脚背。云丹琉立足不稳,眼看就要摔倒,但她煞是硬气,两手紧紧扯住程宗扬,就算摔倒,也要扯住这个无耻之徒一起摔。
两人怕惊动外面的侍婢,都屏住气没有作声,结果跌倒时踢到旁边的木架,铜盆“光啷”一声掉在地上,一盆水泼洒出来,溅得两人满身都是。
美婢闻声推开门,只见两人搂抱着躺在席上,那位公子一手还揽着女子的大腿,姿势暧昧之极,不由抿嘴一笑,轻轻掩上门,不去打扰两人的好事。
云丹琉顿时面红过耳,狠狠瞪了程宗扬一眼。
程宗扬在她耳边道:“让你别那么冲动,坏了大事怎么办?”他声音很轻,语气却十分严肃。
云丹琉也冷静下来,她虽然好强,却不是蛮不讲理,略一迟疑便说道:“是我的错。”
“知道错就好,可别因为你一时冲动,连累了云家。”
云丹琉没有作声,只微微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