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此人是凉锦,便有所不同。
凉锦不像以往那些刻意接近她的青年才俊和宗门弟子,要么小心谨慎,要么眼高于顶,偶有心机深沉之辈,喜怒不形于色,表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
但情霜生来对因果极为敏感,刻意接近她的人,倘若存了坏心思,见一面,她便能有所察觉,就算不清楚其人的具体打算,她也不愿再与此人结交。
唯独凉锦,她眼里的狡黠之色从不遮掩,却让情霜感受不到半点恶意,这也是当初第一次见面,她没有对凉锦狠下杀手,之后还总愿帮她的最重要的缘由。
凉锦本是睚眦必报之人,但在情霜手中屡次吃瘪,她从未动怒,看向她时,眼里总带着笑,哪怕当初青云台上那般狼狈,凉锦恨颜不悔,却未曾连带着对她产生半点负面情绪。
凉锦有一身傲骨,却无傲气。唯有不了解她的人,才会觉得她狂妄自负,然而事实上,她的骄傲埋在骨子里,她并不因自己的修为高低而喜怒形于色,也不因得了重宝而发疯发狂。
她不会因为情霜的修为高出她许多而感到自卑,她表现出来的,永远都是她最真实的样子。情霜与此人相识越久,便越能发现她诸多小习惯,和那些扬名在外的天才实在有太多不同。
眼见着凉锦再一次从屋子里翻窗出来,情霜斜着眸子瞥了她一眼,此人总是不走寻常路。
这段时间,几乎每日夜里,她都会忆起那日在凉锦记忆中所见的景象。如果,凉锦真的是宫主所说之人,在一切得到证实之前,她也愿意先与之结交,即便日后兵戎相见,亦不辜负眼下的岁月流年。
凉锦早上醒来,习惯x_i,ng地来到窗边朝外张望,竟未见伊人院中舞剑的景象,却见情霜坐在石椅上,手里拿着卷书册,正细细研读。凉锦嘻嘻一笑,翻窗而出,一蹦三跳地来到近前,大大咧咧地在情霜身边的石凳上坐下。
她见情霜目不斜视,手中书册又翻过一页。
凉锦手腕一翻,自储物手环中掏出一个j-i,ng巧的酒壶,又拿出两个酒杯,依次斟满之后,将其中一杯推到情霜身旁,也不出声打扰,就自顾自地拿起另一杯,轻轻抿了一口。
甘香酒水入喉,凉锦微微眯起眼睛,她先前从和风出来的时候,特意去摩挲山下的小镇买了十数坛流年景,独自漂泊在外,有美酒傍身,偶尔饮上一杯,心情颇为愉快。
更何况,如今她心爱的姑娘就在身侧,哪怕情霜不与她同饮,她亦心情愉悦,被软禁在别院中的这段时间,是她重生以来,最为快乐的几日时光。
情霜忽的将书册合上,在凉锦诧异的目光中,自然而然地抬手卸掉面上白纱,而后端起身侧酒杯,送到唇边,啜饮一小口。
待酒水入腹,情霜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温温软软的柔和笑容,尽管只是些微一丝,却叫凉锦看呆了去。
情霜s-hi润柔软的红唇因沾染了酒水而显出晶亮诱人的色泽,凉锦半张着嘴,目光发直,心跳停滞了一瞬,杯中酒水都因她手腕不由自主的颤动而洒落出来,沾染在衣袍上,她却浑然不觉。
“好酒。”
情霜的声音响在耳侧,凉锦猛然回神,当即收回目光,将手中洒了大半的酒一饮而尽,随后抬手拍了拍微微有些发红的脸颊,清咳一声,掩饰般地道了一句:
“咳咳,这酒是和风古城的名酒流年景,后劲有些大……”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这句话,无论怎么听,都有些牵强,她有炼体境修为傍身,仅仅饮了小半杯酒,就面红耳赤,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眼见情霜意味深长的目光扫来,凉锦干脆闭口。
情霜从未见过凉锦如此失态的模样,一时间颇为新奇,但下一瞬,她惊奇的目光便化作惊诧,只见凉锦突然像是魔怔一般,接连饮了十数杯,这才消停。
“小锦倒是爱酒之人……呵。”
自那日凉锦忽然提出要叫她换个称呼开始,她便一直以小锦称呼凉锦。初时有些不习惯,到的后来,她发现每次她唤凉锦小锦,此人总是会有一些颇为神奇的举动,以至于,她乐于去观察凉锦的反应,一来二去,唤这“小锦”二字也越来越顺口了。
见凉锦那不知是被酒灌的,还是因别的什么原因满面通红的样子,情霜有生以来第一次笑出声,她素来知晓自己容貌与众不同,正是为了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她才一直带着面纱,凉锦本是见过她的面纱下的容貌的,却未曾想,再让她见一次,她的反应竟还是这般有趣。
情霜轻笑摇头,优雅地将自己杯中酒水饮尽,而后把酒杯放回桌上:
“不知可否请小锦再与我斟上一杯?”
凉锦恍然回神,忙不迭地端起酒壶,就要倒酒。
然而就在此时,小院大门外突然响起嘈杂之声,似有人叫喊怒骂之音远远传来。
凉锦目光一凝,手腕却未有丝毫颤抖,稳稳斟满一杯流年景,她将酒杯递到情霜面前,脸上已然恢复了平常那般镇静的样子:
“仙子请,待我出去看看。”
若非她耳根还有些红,情霜都要以为方才一幕是为自己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