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家父子关进囚车里,队伍以最快的速度回建康。换了官道走,有意给人看看。来往的人见了,议论纷纷。才走了三日,在路上就遇见住在附近与向家交好的世族前来,美其名曰,不忍见向家父子干渴受罪,希望给予水食,也给大人们献上一些,有劳辛苦。
崔玄寂只说了四个字,“免了。让开。”
来者面面相觑。崔玄寂重复了一遍,“让开。”
次日林中夜宿,又遇见想要劫囚车的。崔玄寂带的二十来号人里,有几个平日里老和皇帝一块儿打猎,就善于抓活的。本蠢蠢欲动,崔玄寂却让她们放走算了。手下不明白,崔玄寂也不想解释,只命他们严加看管就是。
无论你是谁,放你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一路上向希一直没停止骂人,先骂崔玄寂,再骂昏君,又回来骂崔玄寂。下起大雨,崔玄寂让给他父子二人的囚车罩上油布。向希犹在满口喷粪,所用的词汇肮脏不说,指责全无逻辑,崔玄寂想理解他的道理都不能。而向锵早已认命,全程不发一言。崔玄寂走过他的囚车边时,他用嘶哑的声音问道:“崔大人,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崔玄寂听他语气平静,也就停下了脚步,“你说。”
“我父子此去,可是必死无疑?”
“大概是吧,令郎不能免了。”
“陛下可会迁怒我家余下的族人?”
崔玄寂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毕竟她也吃不准凤子桓的气消了没有,或者有没有人让她气上加气,“实不相瞒,我亦不知。”
向锵苦笑起来,“老朽教子无方,还纵溺孽子干出如此勾当;事后还骄横自满,以为不会出事。如今想来,都是活该。自己身死,不足惜,那孽障更是早点死了算了。只是不想害了族中无辜之人。老朽曾听说,崔大人是陛下身边一等一的近侍,可否请崔大人赐教:若是侥幸得以面圣,老朽应当如何说话,才能保全一家老小?”
大雨打在蓑衣上,顺着帽檐流下来,崔玄寂眼前见到的是个须发凌乱的老头,心中见到的是面带失望的凤子桓。
“你也要辜负朕?”
我没有辜负你,陛下,我可以为了你背叛天下人。或者天下人都背叛了你,我也不会。但我更应该做的,是让天下人不辜负你,不背叛你。为此你说我什么都可以。我做不了佞臣,我只能耿直尽忠。
“若能面圣,您只管认罪伏诛,为您求情者,一概不见。当然陛下应该也不会让任何人去见您的。您只管认罪,甚至主动提出罚没家产,否则陛下盛怒难平。至于令郎的嘴,如何管住,就看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
{131}此处将结合我国历代兵制重新创造,不是魏晋时真实施行的兵制。
{132}按照唐代记载比较详细的驿站制度和里程换算,一里大概是454.2米,日行五百里就是一天跑200多公里的样子。从建康到武陵,即从今天的南京到洞庭湖西岸的湖北湖南(近湖南常德)一带,姑且按照距离在1000公里计算。那么日行五百里,至少走五天。
第五十九章
谢琰这天本来在建康城里与几个江湖朋友的使者见面,感谢他们在朝廷力有不逮的时候帮忙保护了不少检查官员。她以为自己回去已经很晚,结果在王府门口,撞见凤子樟刚下车。
“这么晚?”凤子樟点头,不说话。谢琰见她神色有异,也不便大庭广众之下就问,便与她一道走到花园深处,再给她备好茶水和熏香;做完待得坐下,正想开口问呢,凤子樟却率先道:“你往日杀人的时候,心里想的什么?”
“杀人的时候?”谢琰一愣,凤子樟点头,示意她继续说,“想的是‘此人要害我’,或者‘此人这种水平,也想害我’。怎么了?”
她坐到凤子樟身边,凤子樟道:“你可知道今日朝堂上,将向家父子和一众家奴押上来公审?”
“父子都来我能猜到,家奴都来,可见是陛下诚心羞辱世族了。”
“是啊,所以你猜今□□堂上怎么着?”
谢琰转了转眼睛,“认罪伏法?”
“不止。”
“主动上交家产?”
“也不止。”
“那到底怎么了,我想不出了。”
“向锵恐怕是为了避免向希在朝堂上再乱说话,直接夺下顾衡手里的玉笏,打在向希的后脑,把儿子打死在堂。然后自请死罪。”
谢琰目瞪口呆,想了一阵方道:“向希当堂说了什么话吗?”
“没有。”凤子樟拿起茶杯,却没有要喝的架势,“他在肖珮的牢里早就挨了打,朝堂上什么都没说。没想到向锵还是……”
谢琰感叹道:“顾衡的玉笏乃是家传,恐怕是朝堂上最坚硬之物,但亦不锐利,这向锵当年虽然习武,但也不是外家功夫的高手,没想到能一下打死亲儿子。这么卖力,他是求什么吗?”
凤子樟点头,“他求姐姐开恩,留他家族的其他人一条性命。家产,爵位,通通可以不要,但求一条命。”
谢琰叹气,“那陛下…….”
“姐姐准了,准他自尽狱中,不罪其家人。”
一时沉默,凤子樟默默喝茶,谢琰兀自沉思。
“这也算是,”凤子樟说,“杖杀亲子。”
谢琰扁扁嘴,“我还从朋友那儿打听到,说这向希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东西,只是老子不管,别人也就不管。出了这档子事恐怕只是一时冲动,要是单纯落一个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