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正到了兴头上,门房那边的小厮家仆疾步赶来上报:“相爷,皇上来了。”
百官纷纷肃然起立,迎拜道:“参见皇上。”
“免。”李焕面带喜色,大步走进正厅之中,有些意外地看见了静立在侧的沈孟,欣然道:“沈将军也在此?”
“是。”声音微扬,沈孟微微颔首。
“沈将军身体可好些了?”
“多谢皇上关怀,微臣已然无碍了。”
丝竹管弦之声相续,徐振看了看皇上的面色,笑道:“卑职不知皇上驾临,未曾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徐卿不过一享齐人之福,何罪之有?”
徐振面色微微一变,在主位一侧坐下。
李焕亦未言其他,稍坐不多时便回宫了,令人难以揣测其意,徐振心中虽有疑虑,却不便张口询问。
街道外面想起了打更的声音,众人已纷纷离席回府,沈孟轻轻作揖:“徐相是否在疑惑皇上今夜为何突然到此?”
徐振看向沈孟的目光不无狐疑,开释道:“皇上驾临臣子的府邸也非罕见之事,况且沈将军立宅之日,上皇也亲临沈宅。”
“可今日是相爷纳妾,堂堂天子,何须为臣子纳妾而亲临府邸?”
徐振面色一变,嘴角有些抖起来:“那——那——”
沈孟别道:“相爷,沈孟先告退了。”
徐振原地踱了几步,随即带着人追出了相府,至府门外好声询道:“以将军之见,此事该当如何?”
坐在车里的人,轻轻掀起了车帘的一角:“将军不若把这齐人之福与了皇上,天下貌美独特的女子何其之多,徐相又何必非此人不可?”
徐振恍然大悟:“是是是——我这就吩咐人将天香送进宫中。”
“还有一事。”
徐振仰头:“还有?”
沈孟的声音清润:“天家最重颜面,徐相此举应该秘而不宣,不宜让其他人知道。”
马车消失在莹莹映雪的夜色当中,傅九想起今夜种种,尤其纳罕,马车靠近沈宅,路上亦无其他行人,傅九独自驾车,小声问道:“公子,你为何还要帮这个徐相啊?”
“帮?”
“方才徐相从府中追到车前,公子还为他解了疑虑。”
沈孟不动声色,马车在府门前停得稳当妥帖,雪已经停了,沈宅的门口点了两盏红色的风灯,像极了过年时挂着的红灯笼。
他嘴角扬起,眼里如幽深的暗影沉渊,深不见底,轻声道:“有些人天生愚钝却又心思险恶,是怎么都帮不了的。”
李焕方回到宫城之中,相府的车驾便到了永乐门外。
内官屏退了所有宫人,小声回禀道:“皇上,相府的车驾已经到了永乐门外了。”
自古以来的帝王,留下了不少fēng_liú韵事于烟花柳巷之中,李焕懒懒抬头,昔时他身为恒王,尚未入主朝晖殿时,便知道君再来中有这么一号特殊的人物。
虽然不是绝色,却妙就妙在其特别。
内官一眼看透了李焕的疑虑,宽慰道:“皇上,人是徐相密送入宫的,并无其他人知晓,况且这京都之中的人都知道纳美妾的人是徐相。”
言下之意不过是——纵使花前月下,也不会留下狼藉的声名,流载史册。
李焕欣然起身,眼底含着淡淡的笑意:“即刻把人带进来。”
今夜雪大无月,沈宅中临着玉池的书房点亮着昏暗的烛火,时不时因一丝漏进来的寒风而左右摇曳。
桌上的红泥火炉上用瓦罐煨着汤药,沈孟听见檐下细细的响动,低声道:“进来吧。”
一个黑色颀长的身影与屋内廊柱的暗影合在一处,影站在那里,看着汤药翻了几滚,把瓦罐的盖子顶得突突地响,没有出声。
沈孟将手里的书卷紧握住:“仍旧没有消息吗?”
影顿了顿,半晌才道:“没有。”
她不再应声,直至瓦罐里的药汁被烧干了,影方从暗处走出来,顺手将瓦罐从炉子上取下来,放置一侧,却嗅到沈孟身上淡淡的酒气。
她不知要如何宽慰沈孟:“将军,病中不宜饮酒。”
“无妨。”沈孟摇头,“本就是废人了,又何必在乎?”
从李明卿不知所踪的那一日开始,每一天对沈孟来说,都是希望。
或许今日有人能够给自己带来一点关于她的消息。
或许今日她就回到了京都城,出现在沈宅外。
或许……
可每到午夜子时,她只能等来影的一句——没有。
每一天尽力地拥抱着希望,每一夜又被最惨痛的事实刺伤,当一个人浑身都是伤口之时,也就不在乎所谓的痛楚了。
沉默比夜色还长。
沈孟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既然没有消息,那便继续找。”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