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锦云一道儿上了岸,闷闷不乐地从仆人手中拿过盏灯笼来,轻轻一提,照在玄解脸上,刚刚泄了气的心立刻活了过来。他定睛注目着玄解,见人神情冷毅薄情,此刻眉头微蹙,神态苍白疲惫,又有说不出的风情,正是他最喜欢的英朗俊俏,沧玉纵好,难免过于美艳,登时心下漏了半拍。
往日里瞧见这般冷若冰霜之人,唐锦云难免要避开三分,可如今遇着了,又正是玄解疲惫之时,还当他只不过是生了这么张叫人敬畏的脸,实则柔弱无力,不由得心儿怦怦直跳。
这两人倒生得绝佳,一个外柔内刚,一个外刚内柔。
唐锦云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他这会儿的心思已不在沧玉身上了,当即上前殷勤道:“不知需不需要小生帮忙?”
“不劳费心。”沧玉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虽是相貌堂堂,但不知为何给人一种贼眉鼠目之感,他还当是自己因着过往经历对谢通幽的朋友有了偏见,因此神色并未外露,平淡谢绝道。
玄解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最初还算安稳,到后来就仿佛雾里看花,朦朦胧胧擦身而过许多人的梦境与回忆。
有人高中状元,帽c-h-a宫花,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十足,身旁有唢呐开道,滴滴答答一路好不欢庆;有人凤冠霞帔,弱柳迎风,身子盈盈送入花轿之中,近侧是红妆十里,浩浩荡荡一路吉祥富贵……
只不过这些人对他视若无睹,并不似那紫衣童子般能看得清清楚楚,还能将梦境顷刻间破碎,逼退出他。
这些梦交错着在玄解身旁环绕,他并不想进任何人的梦,便一动不动着四下观瞧,发觉梦中总是好事多,坏事少。不过还有些梦是黑漆漆的,如同染了墨水的薄纸,似透不透,隐约能看见里头人影晃动,可与许多坦诚相见的美梦相比,就提防戒备了许多。
玄解额头隐隐沁出汗来,忽然耳旁听见一声呼唤:“玄解。”
漆黑昏暗的空间里乍现出一道天光来,沧玉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瞧着,他看起来如幼年时那般高大,脸庞被光衬得分外柔和,正低着头看着玄解。玄解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模样,他就如同一只小兽般穿过许许多多的梦境,想要冲到沧玉怀中去。
“状元郎——”
“一梳梳到尾……”
“我的金山银山!”
“呜呜,别追过来,小福福害怕。”
“恩人,你莫走啊,恩人?”
“娘子,娘子——让我再看看你。”
……
那些光怪陆离的世界在玄解的身侧穿梭,杂乱的声音纷纷扰扰,男女老少,或高或低,喜乐痛哭一道上演,那些情绪短暂停留在他身上,让他顷刻间狂喜,顷刻间绝望,顷刻间恐惧,顷刻间担忧,几乎要将玄解压抑得难以喘息,又叫他胸膛里的r_ou_块跳动到了极致,生出近乎窒息的快活来。
他最终穿破梦境,跳到了沧玉怀中,才意识到自己如今是一团火焰。
“玄解——”
沧玉的声音悠长如乐律,仿佛谢通幽每日清晨吹奏的曲子,他伸手将玄解轻轻托起,光太盛,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只能听见那声音柔和:“醒来吧。”
玄解猛然惊醒过来,他满面冷汗潺潺,偎在不知谁的怀中,手中还紧紧揪着一块袖子不放,喉咙干哑得几乎发不出什么声音来,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脸色苍白,好似大病初愈一般,脑子里仍乱糟糟地处理着那些凌乱无比的信息,头抵着的坚实胸膛分外叫人安心,玄解低头听着心音,才缓缓平静下来,眼睛放出了光彩。
“你怎么了?”沧玉的声音在深夜之中响起。
屋内并未点灯,不过两妖皆夜可视物,并不像人那般一旦陷入黑暗就抓瞎。
玄解仰起头来,在一片黑暗之中见着沧玉满面担心溢于言表,大概是黑暗叫他放下了心防,神情竟没做多少隐藏。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抓着沧玉,不由得微微松懈了几分,哑声解释道:“我看到了很多人的梦。”
沧玉听他声音沙哑,急忙去倒了杯茶水来喂玄解喝下,伸手一摸,感受他背上与额头皆是汗珠,不由得微微一怔,又去拿了干净的手巾来给玄解擦汗,低声道:“你最近修炼了什么?还是那魇魔的缘故。”
“不知道。”玄解疲惫道,并没有往下说,只是像只幼兽那般仰着脸,垂着眸,任由沧玉照顾他。
沧玉认认真真帮玄解擦了擦汗,思量了片刻,其实他心中十分慌乱,不过一向靠谱的玄解变得这么不靠谱,他就一定要镇定许多,不然两个妖都乱了心神,铁定要出问题。
“我明日带你去找那脏道人,他既能看出我们的障眼法,想必修为不差,看他非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斩妖除魔之辈,应当可以信任,说不准会对你的情况有什么办法。”
沧玉不明所以,见玄解已是这般可怜,并不忍心责怪他乱吃东西,再说这事不能怪玄解,要怪也得怪那个要命的魇魔,居然是检验不过关的食物,这种食品质量居然还敢出门乱逛,难道就没有相关部门管一管吗?
路上要是被小孩子吃了,多不安全啊!
玄解点了点头,他对不知道的事情向来都温顺听从沧玉的意见,其实要说痛苦倒也不是十分痛苦,只是许多情感混杂在一起,叫他难以自控,若非是j-i,ng神坚毅,饱守心神,此刻只怕大哭大笑出声了。
于此同时,他还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痛快,那些情绪瞬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