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却拿了针线蹲下来,早已将他心思看穿:“既然来了就玩一会走吧,我来给你补补衣裳。”只当川儿心中贪爱母性的温暖,故而频频缠着她。从来冷漠的心肠,难得对他生出来一股说不出的疼爱。
川儿本来想说“回去让爹爹扔掉买件新的”,可是闻着娘亲的味道,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看着娘亲如今很好的气色与皮肤,眉眼间尽是贤良,又想起漠北时她曾经一个人辛苦推着板车的孤零零模样,一夜的幽怨忽然渐渐淡去……娘亲跟着大大,现在过得很幸福啊。
合欢拽着他的胳膊,将他的衣裳小心脱下:“你没有玩伴吗?”
川儿摇头:“爹爹说,兄弟是用来背叛的,女人是用来伤心的。”那薄凉语气,怎么听也不像出自一个四岁的孩童。
合欢叹了口气:“你还这样小……你爹爹怎可以这样教你。”
川儿抿了抿好看的小唇没解释……其实他觉得爹爹说得没错,这会儿他心里头就好生伤心啊,娘亲竟然将他忘了个干净。
“娘~~”馨儿从内院里一扭一扭走出来,粉扑扑的圆脸蛋,扎着两根小小的辫子,见着川儿,小嘴一瘪,又急急将往帘布后藏起来。
合欢咬着针线:“你去和妹妹玩吧,要一会儿才好呢。”
“我长大了只娶妹妹。”川儿忽然抬起头,目光炯炯的好似一瞬间下了很大决心。小小的人儿啊,他以为只有这样才可以光明正大的继续叫她娘亲。
合欢却只当他小儿戏笑,眉眼弯弯道:“傻小子,我们这样的人家与你可不够门当户对呐……去玩吧,一会儿好了我叫你。”
这一玩,便玩到了午间。她给他们随意熬了小粥炒了几样小菜,还以为川儿会不吃,他却吃得津津有味……倒还是个不错的孩子呢,心里头越发恋爱他。
可惜了,生在那样的家庭。
门外日头烈烈,小儿在桌边嬉闹,她罩在斑驳光影下缝制小裳,有男仆走进来,嗓音凶凶的:“老板娘,我买了你这的酒,里头怎么长了虫?”
合欢忙站起来,将那坛酒闻了闻:“这不是我家的酒,我家的酒可没有酸味儿,客官您是不是弄错了?”
男仆一楞不说话,他身后却传来清冷的戏谑嗓音:“呵呵~~我说有就是有。”黑衣款款,说话的人凤眸玉面,一身不易亲近的阴森冷冽,却原是那日街市上见到的绝色男子。
本能的不想与他多说话,合欢低下头,继续缝补衣裳。
锻云思想了一夜,终究捺下来脸面主动上门为难她。只想让她多看他一眼,她却是连一眼也不肯看,甚至连辩驳都不屑与他辩驳……从来心无牵挂的他,心里头忽生出好多落寞。
看到合欢在缝补衣服,低低勾着头,阳光下的她不言也不语,安静仿若一副陈旧美人图。明明才初次见到,怎么忽然觉得上辈子已然见过这副姿态一百一万次?
她的袖子挽到手腕处,他又看到她袖子口精致的合欢刺绣,竟是与他白色中衣上的那枚一模一样的纹路,眼神将将一暗,逼迫自己瞥过头去。却又见那个一早便不见了踪影的小儿端端坐在她桌边,面前赫然摆着一碗见底的小清粥,眉眼间登时便又是一楞、一恨……恨父子俩个的没出息。
川儿亦是一楞,想不到爹爹竟然也来……他不愿这个他叫做爹爹的男人再次沉沦,结果他却也和他一样,终究还是来了……娘亲真是个妖精啊。
只得低低蠕着嗓子,吞下一口粥:“爹爹。”
身旁馨儿叫起来:“哥哥不乖,快吃饭。”
妹妹口齿清晰,霸道又娇气,一点儿也不像他小时候,连“哥哥”都叫成了“的的”。可是他却心甘情愿听她,埋了头继续吃饭,再不理会那个漂亮的黑衣美男子。
锻云好生气恼,摇着扇子走到桌边来:“臭小子,家中美酒佳肴不吃,却吃这粗茶淡饭。”嘴上不屑着,那清瘦身影却终究各种别扭地在椅上坐了下来……他还从来没有吃过她熬的小粥呢。
……
来了一次,便有第二次,再以后就天天的来,这个才走,那个又颠颠的踏进门。早先还各自互相不待见着,到了后来父子两个便言了和,像约好了一般,一个缠着合欢、一个缠着她的女儿。
锻云还是那副一贯玩世不恭的倜傥本性,也不刻意买合欢脸色,只将所有镇上能买得到的、买不到的上等好物全都将将望她店里头送。合欢不理不接,他便往铺里一放,扔出去也不心疼。
忘川酒铺的顾客渐渐也少了,只要他父子往店里冷冷一坐,再无了旁人敢踏进门内……
他还讨好着她的女儿,馨儿竟然也十分喜欢他。有一次合欢买菜回来,看到他俯下腰,逗着馨儿在画画,一大一小两个人咯咯笑得好不开心。见她回来,他还弯唇对着她笑:“你看,她也十分愿意接纳我。”笑容好生狡黠,仿若一汪不见底的深渊。
梦里头那道黑色的清瘦背影便越来越清晰起来,那人说:“我的小合欢,我还会来找你,与你共赴下一世的恩爱……”
合欢数算着日子,心里头盼着东方早日归家,一边却又怕他回来,怕他看到满屋子扔不掉的昂贵礼物生出扯不清的误会。
锻云看她的眼神亦越来越不对,时常久久凝着她,好似在极力思索着一件十分久远的暗淡旧事。她偶尔从柜台上抬头,他也不知将眼神避一避,那样深深地凝着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