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梁宝成了甩手大爷。劳动有劳动委员带队,他根本不用亲临现场。体育课他叫学生在操场跑上两圈,然后扔给男生一个篮球,便由体育委员把人分成两帮,把个小体弱的甩开,打到下课为止。女生踢毽子,跳房子,跳绳,去烤炉子也行。
有人带了大豆,放在炉盖上烘,梁宝和他们一起围炉而坐,爆一个吃一个。音乐课也由小家雀负责。她亮开喉咙,领头唱,她唱跑调了,全班跟着跑调,只有小燕一人撇嘴,虽然她心里不服,面上却不敢显扬出来。开头,美术课曾叫梁宝头疼了一阵子。后来他就叫别的老师往小黑板上画个苹果白菜之类,他再把小黑板挂到大黑板上,学生们照葫芦画瓢。梁宝最怵的是数学。不幸的是数学偏偏是主课,每天都有一到两个课时。他手里捧着的又是小学最高年级课本。他也想好好备课,趁机把过去没弄懂的原理弄懂了。但备着备着,就开小差了。老是让别的思绪打断。他觉得头昏脑胀,弄点凉水擦擦脸,不大时温度又上来了。他总是把教科书一扔,“听天由命吧”他相信好歹总能混过明天。课堂上他讲不明白的例题不少,有时也勉强推算下去,但结果总是和教科书不符。他相信只要充分发动群众,集思广益,总会和那个讨厌的结果碰上。他装出胸有成竹的样子,坐在椅子上,从前排开始,每个人轮流到黑板上演算、。碰巧了,居然也有人偶尔瞎猫撞着了死耗子。题太难时,全班叫了一半,还是没人算对。梁宝就继续叫下去,一听下课铃响了,他立刻松了一口气,笑模丝儿地宣布下课,赶紧去办分室让老教师把运算过程鼓捣给他看。相比之下,语文课好对付多了。梁宝在语文上只有两个弱点,一是容易念错y,二是笔顺掌握得不太好,老是顺序颠倒。对于前一弱项,他的补救措施是取消范读,提倡学生教学生,他培养了几个朗读尖子,每次都让他们先读,他们读过后,再让他们教别的同学读,有时他让全班轮番读,再每个小组齐读,小组齐读后再每个排读,最后全班读,若不到下课时间,便让男女生分别齐读第二个弱点更容易暴露。
梁宝想了不少办法。其中之一是一笔带过,写得风快,尤其对那些把握不大的笔顺。
再就是用身体掩护,比如说,写得低一些,要么写在死角里,他的身体正好把四十多对视线挡住。等字写好了,再挪开身体。说实在的。如果细看的话,这样写出来的字总显得别扭,虽然笔划也对,但看上去总叫人不放心,总想挑出点毛病。有好几回梁宝都没遮住。这并不是说让学生看出了破绽,恰恰相反,他们从没看出过。
但看出了问题的人是梁宝的同事。他们偶尔从窗前经过,驻足时便无意中窥破了梁宝的障眼法。
幸亏梁宝人缘好。这些同事除了嗤儿嗤儿偷着乐一乐,却没有人向上级打小报告。后来上级指定梁宝为模范教师,他的班级为全县典型班时,他们也没反对。梁宝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他用一个月的五元钱补助金买块,还装了一斤本地烧洒,把大家犒劳得十分高兴。于是梁宝的人缘更是锦上添花,他在张庄学校的日子也就更加辉煌。
十一、梁宝被树为全县教育系统标竿人物,
以及他短暂的粉笔生涯中一些别的遭际
梁宝能在教育界显赫一时,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一次偶然的机遇造成的。县文教主任贾革命有一个毛病,气管不太好,不能憋在屋里办公,他就四处视察,一是换换空气,清心利肺,二是为了工作。他原名叫贾三升,和华不石是死对头,华往他脸上扣过稀粥,他往华的帽子里撒过尿。他俩都率部造反,势不两立。华的笔头子比他硬,要论起嘴皮子功夫,他又是全县第一把手。他来到张庄学校视察时,并没前呼后拥,相反,他骑一辆破自行车,穿的也一般。在操场边上,他被一副景象震住了,原来,梁宝这个班正在上体育课。主持这节课的不是老师,而是学生,并且秩序井然得叫人吃惊并且起敬。贾革命虽然反对把学生训成小绵羊,但自从掌权后,他还是喜欢纪律和秩序,他提拔的干部也是最听话并且给他送礼的那些人。他索性蹲在操场边,掏出香烟抽起来。体育委员膀大腰粗,口令喊得震天响,学生们百依百顺,队列走得十分整齐。过一会儿又分组活动,每组都有人负责,也十分并然。
贾革命很想见见这个班的班主任。他想如果班主任是一个女知青或者容貌秀丽的本地姑娘,就把她扶植起来,风韵犹存的三十多岁女同志也行。总而言之,贾革命十分激动,并且焦急地期待。他先询问了学生。
“我们老师正在教室炒豆呢”他们告诉他。
“炒豆干什么呢”
“吃呗”
“谁吃”。
“还有谁他自个儿呗]”
贾革命有些失望。一般的女知青和大姑娘是不会这么馋的。他后来被校长发现了。后者吓个半死。一边把他拉进办公室,一边派人去买酒买肉抓小鸡。贾革命见了梁宝,十分振奋,他的高兴劲儿竟不亚于原来期待的。吃炖鸡时,他把鸡胸和大腿挟给梁宝,就着酒劲儿说:“我都怀疑血统论是不是真的反动了。”他表达了对染得财为代表的工人阶级的崇高敬意,他对校长以及闻讯赶来的张驴儿和大舌头大棉袄等人说:“这样的典型不树,还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