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朗斯基弯近身,他的眼睛变湿了,他的声音近乎耳语。“你说你不记得我父亲了,但你会记住的。伊利亚伊凡斯代弗诺维奇,记住这个名字。这是你听到的最后一个名字,然后你就要哀叫着到地狱里去了。”
史朗斯基把枪放在桌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注射器。他用手指弹掉了金属针帽,露出针头。针筒里注满了清澈的药水。
“不掺杂质的肾上腺素,现在我要用你杀死我父亲的方法来杀死你。”
当史朗斯基走近身时,这个老人跃了起来,象头公牛似地向他扑过来。
“不”
斯大林抓住了那把奈琴特,枪“轰”地一声开了火。当枪声还在房里回荡时,史朗斯基朝着他的颈脖上狠狠地打了一拳,斯大林倒在椅子上。
瞬息之间,一切都沸腾了。
整个别墅陷入了疯狂,尖叫声和各种杂声在四面八方顿时响起。
门被撞开了,第一个冲进来的就是那魁梧的上校,他象头发了野性的动物一头闯进房间,惊恐地瞪着眼前的场面。
史朗斯基已将针头扎进了斯大林的颈项,将针筒柱塞推压到底。
“这是为我父亲。”
然后迅速举起那把奈琴特,顶在斯大林的太阳穴上。
“这是为我的母亲,还有妹妹。”
奈琴特“轰”地一声响,斯大林的头朝后一冲。
当上校狂乱地掏着他的武器时,突然间他惊愕地怔住了。只见那少校脸上带着一种赴死的微笑,调转奈琴特枪口对准他自己,将枪管插入嘴里。
奈琴特又“轰”地一声响。
埃姆卡的雨刮将雪从窗玻璃扫开,但是雪还是不停地扑盖上来。
在离别墅门口还有一百米的距离处,路金猛听见警报声猝然响起,他的心头顿时被重重一击。那刺厉的啸声直冲树林上空,就象千百头野兽因受伤而凄惨地齐声尖叫着。
弧光灯齐刷刷地打开,照亮了树林,那强劲的光束在夜色中来回照射着,银光梳洗着那积雪的白桦树。狗在吠叫着;尖嘶的人声在传布着各种命令。这树林一下子被这灯光和喧哗闹得沸腾起来。
在远距离,通过挡风玻璃,路金已能够辨见到别墅那漆成绿色的大门,探照灯狂乱地在林子里扫射着,警报声则不停地尖啸着。
他放慢了车速。在右边有一条车辙压出的小径,他将车驰入停在里面,并关掉了发动机。他的身体在猛抖着,心脏在狂跳着。
他太迟了。
一团异物涌上喉头都几乎要噎住他了。他跌跌撞撞地爬出车外,猛吸着新鲜空气,然后人跪倒在草地上,开始呕吐起来。
很长的时间里,他跪在刺冷的林子中,耳旁再也没有那尖啸的警报声和林子里的嘈杂声,只有他自己的低泣声和心脏的怦跳声。一阵痛苦到极点的悲伤溢满了他的整个身心,如针刺般地扎身。
周围的时空一时间就象停滞屏息住了一般,然后就好象一个水坝在他脑袋里炸开似的,一记撕心裂肺、泣天动地的呼声终于随之迸发而出,从他的心底深处迸发而出。
“米契亚”
那呼声回荡在白茫茫的夜色中,好似永远地、哀戚地回荡着。
现今第六十一章
天又开始下雨了。
莫斯科上空的天色阴暗得就象晨昏时分,然后一道叉状闪电划亮了云层,雷声跟着“喀喇喇”地响起,整个天穹如裂开缝似地倾雨而下。安娜克霍列夫站在窗前,凝目注视着那雨帘后面远处的克里姆林宫的红墙。最后,当她转回身来时,她微微一笑,一丝略带悲哀的微笑。
“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故事,现在你都知道了,麦西先生。尽管结尾不是很令人如意,不过那个时代,生活是很少有什么令人如意的结尾的。”
“这故事真是太动人离奇了。”
她点起了一支烟。“不仅动人离奇,而且真实确切。你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知道那天晚上发生在孔策沃的实情。斯大林拖了四天,不过最终还是死了。那针药剂造成大出血,而那粒子弹是致命的。他的医生们对此都束手无策。当然,讽刺的是,联想到他们克里姆林宫的同事们的遭遇,他们是心悸得连手指都不敢动一下了。”
“那么,有关斯大林死亡的官方说法其实是谎言。”
“克里姆林宫宣称他是自然死亡,是因为脑溢血。不过你可以从一些历史书籍里读到在斯大林病重倒地的那天夜里,从别墅里运出两具男性尸体。这一事实并不为很多人所知或留意,但它却是那蛛丝马迹隐示着那天夜里有过不寻常的事发生。那尸体就是你父亲和史朗斯基。不过当然了,这从来是不被提及的。有些秘密还是保持原样的的好秘密。”
我过了好一阵没答腔,然后我问道,“那为什么你刚才又跟我讲了你的这个故事呢是因为你必须这样吗”
安娜克霍列夫回笑了一下。“我想一部分是这样的原因。不过或许也是我需要跟一个人倾诉一下,而我很高兴最后碰到了你。那些年头发生的事是我人生中的一个隐秘部分。或许这个隐秘太大了,我不应该就这样自己守着它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说心里话,现在这样跟你说了后,我真的感到轻松很多。”
她又微笑了一下,然后一阵幽幽的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