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长喻嗯了一声,声音沙哑而空冷。
“咱们还能……还能撑几日?”湖州知府问道。
“叛军伤亡近半,但我们也已经损耗了四成的将士了。”疏长喻低声道。“弓箭告罄,其余的守城器具,怕是只能再撑两日。可若是这雨不停……”他抬起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一日都撑不下来。”
湖州知府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疏长喻望着天,叹了口气道:“是疏某无能,护不住湖州百姓。”
“疏大人……”湖州知府哽咽道。“您已尽力了,您尽力了。”他抹了一把眼睛,道。“只可怜湖州百姓,刚过两年安稳日子……”
说到这儿,他泣不成声,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们守城的这些人,绝大多数都生长在湖州,从未经历过这样血腥的战争。疏长喻是看在眼里的,他看着那些惧怕鲜血、惧怕死亡的人,不得不拿起武器,踏上城墙。
但是,疏长喻却无论如何也救不了他们。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看着城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疏长喻觉得,湖州撑不住了,自己也要撑不住了。
可他却哭不出来。他抬头看着那灰蒙蒙的天空,他突然有种走到绝路,再没什么可怕的那种释然感。他看着天上y-in郁压下来的云层,半晌没有吭声。
他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郑大人。”疏长喻哑声开口道。“我还需你替我做一件事。”
湖州知府狠狠憋住了哭声,嗯了一声。
“如今,湖州眼看就要守不住了。”疏长喻看着天空,声音平静极了。“疏某不能看着整个湖州城的人就此送死。”
说到这儿,他接着道。“你递消息下去,就说三个时辰后,疏长喻愿入卓将军麾下。这三个时辰,你将百姓和士兵们聚集在湖州城后城门处,只留二百人,携最后的那点弓箭,潜伏在城门两侧。”
听到这儿,湖州知府愣愣地看着他。
“届时,疏某恭迎卓将军,待那卓仁岳入城,便自暗处将之斩杀。无论事成不成,都在那时打开城门,让他们先行南逃,日后如何,再做打算。”
湖州知府震惊得眼泪都停在了脸上。
疏长喻……这是要以自己为饵,换取城中众人逃命的机会。
届时,无论事成与否,疏长喻……都活不了了。
湖州知府一反应过来,顿时痛苦着摇头。
“疏大人,我们还能坚持两日,这雨肯定会停的!”
疏长喻轻轻笑了一声:“那么,两日之后呢?朝廷援军不知何时才来,别的州郡,又调不出兵马。”
说道这儿,他不等湖州知府开口,便接着说。
“湖州死了太多的人了。”疏长喻声音淡淡地说道。“况且这些士兵,多的是不会武功的。届时敌军完全杀上城门,他们没有一拼之力。”
他看向天空,道:“已经有太多人死在疏某面前了。疏某就是铁石心肠,也不能听之任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景牧就出场啦!!!
第72章
留守的两百人, 皆以自愿报名。报名的人远多于二百,可疏长喻却坚持一个人都不多要。
他回了城门阁楼的房间。
他坐在榻上, 平静地闭上眼,想要小憩一会。可说来奇怪,他现在头晕目眩, 可神思却清明得很,一点都睡不着。
他抬手, 想摸一摸腰间那暖硬的玉玦,可仍旧空空如也。
疏长喻在心中叹了一声——若此时, 那枚玉玦再侧就好了。
或者说……赠他玉玦的那个人在这儿,就好了。
也不知景牧到时候听到他的死讯会是什么心情。不过他前世死过一遭, 这一次, 景牧应当能习惯些吧。
这时,房门被撞开了。
疏长喻睁眼,便见门口站着沈子昱。他身上的盔甲遍染鲜血, 此时逆着光,疏长喻看不清他的神色。
“疏大人!”他两步走进来,单膝跪在地上, 喉咙有些哽咽。“您……您不能这么做!”
疏长喻睁眼看向他, 笑叹着摇了摇头:“而今, 没有别的办法了。”
沈子昱咬着牙:“您……已经替湖州做了太多事, 疏大人,您不应该死。”
疏长喻此时虽难受到了极点,但却有种解脱般的快意。他神经紧紧地绷了四天, 如今终于……有个了断了。
疏长喻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人应该死。但若我死能保住湖州大半的人,死得便是值得的。”说到这儿,他又觉得胸前的伤口火辣辣地作痛。他把手放到身侧,拿过了两片□□叶子,放在口中咀嚼起来。
这几日,他便是靠着这些药物支撑着自己残破的身体。如今,几乎已经成了习惯。
沈子昱却是摇头:“疏大人,您不应当为了谁而死。”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疏长喻,语气不由分说。“还有两个时辰,疏大人,您定要跟随百姓们撤离。”
疏长喻不愿再跟他纠缠这个。他将那□□叶子咽下去,一股酥麻的感觉变逐渐取代了胸口的疼痛。他轻轻喘了两口气,捋顺了呼吸,道:“你父母和妹妹可有安顿好?”
沈子昱咬牙:“知府大人不让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