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半晌,屈腿从一尺宽的高台上缓缓站起来,转过身面对肖照山,麻木地摇头:“我不知道,可能是吧。”
肖照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模糊的惊呼,心情突然变得烦躁。
他单手解开衬衫领口的两粒纽扣,加重语气道:“如果你后悔了,那就更该好好活着,用你漫长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去自责,去忏悔,去痛苦。”
“死算得了什么?世界上没有比死更容易的事了。”
肖照山神情严肃得近乎愤怒,他用食指指着地面,把每个字都咬得很用力:“我告诉你,即使一个人每天非常努力、用心地活着,过马路也可能会遇到喝了酒吸了毒的司机,上街也可能会被色|狼和暴徒袭击,完成份内的工作也可能付出生命。就算是只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也可能会遇到入室抢劫,遇到隔壁起火,遇到地震台风,遇到所有你能想得到的致命危险!”
肖照山站在风中,雪白的衬衫灌满了夜色。
他向前走了一步,又一步,笔直地盯着高处的胡颖雪:“你回答我,这样的人想死吗?”
胡颖雪被他问慌了,擦着眼泪向后退:“你别过来!”
肖照山顿了顿,随即继续向她缓缓靠近:“只要你回答我,我就不过来。”
胡颖雪无法承受了。
她宛如被一把看不见的匕首刺穿了胸膛,痛苦地弯下腰揪住自己胸前的校服,崩溃地放声大哭:“那我呢?!”
商场的保安和经理终于赶到了天台,秩序井然又手足无措。
任谁见到一个哭得如此伤心的女孩都不会无动于衷。
胡颖雪捶着心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质问肖照山:“我就不努力吗……难道我一出生就想死吗?”
肖照山不敢再刺激她,改变了策略,如约在距她两臂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生平第一次对一个还不知道姓名的人温柔地说:“是啊,我们不死,我们得好好活着。”
“我记得这家商场有一家挺大的电影院,你过来叔叔这边,叔叔待会儿请你和肖池甯看电影。”
“喜欢皮卡丘吗?”他拿起手机,再次打给肖池甯,“我看看,现在是八点二十七分,九点半有一场,十点钟也有一场,你想看哪一场,都赶得及。”
胡颖雪听了,只是一个劲儿摇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电话还是没有通。
肖照山注意到有一个年轻保安佝偻着身子,正贴着墙角从胡颖雪身后的一方包过来。
他向胡颖雪伸出手:“怎么会来不及,电影院就在楼下。”
胡颖雪满脸泪痕地重新站直身体,挪动脚尖向后退:“我听到了,警察来了。”
肖照山凝神去听,远处似乎的确有警笛的声音。
“叔叔,我不想坐牢。”
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大颗大颗地滚落,胡颖雪哽咽着说:“我当了一辈子乖女儿,听了一辈子父母的话,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去那种地方被折磨死,我不要被人一点点忘掉……”
“你不会在那儿待到死的。”肖照山苦口婆心地解释,“我坐过牢,我有经验。怎么找律师,怎么打官司,怎么减刑,怎么保释,这些我都可以帮你,相信我,你很快就能出来。那时候肖池甯还记得你,他会带你滑滑板,和你一起上下学……”
胡颖雪在逼近的警笛声中打断他,抽噎着说:“其实,其实我本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告诉他,但我现在等不了了,叔叔你、你替我转达吧。”
肖照山察觉到了她赴死的决心,皱紧眉头说:“我不帮人传话,待会儿你亲口告诉他。”
然而胡颖雪的脚后跟已经探出了楼外,整个人摇摇欲坠:“就一句话,你只用和他说——”
一直把自己藏在高台y-in影下的年轻保安毫无预兆地纵身一跃,从她右侧现身,试图趁其不备将人拉下来。
胡颖雪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瞪大眼睛,身形在空中猛地一晃,眼看就要从天台坠落。
肖照山赶忙扑过去,伸长手去捞那道蓝白色的身影。
楼下围观的人下意识闭了闭眼,不敢直视眼前血淋淋的画面。
上了酒店顶楼才发现天台被锁得严严实实的肖池甯刚循声赶到s_ao动的商场楼下。
即使狂奔来的路上连撞了好几个行人,他也不敢停下,不敢分神,始终注视着站在商场天台上的胡颖雪的动作。
所以他看到了她是如何承受不住心理的重荷弯下腰哭的,看到了她是如何一步步后退,直退到生死边缘的,当然也看到了危在旦夕的她是如何悬在商场墙外,被一只手堪堪拉住的。
肖照山的胃被水泥台的转角硌得生疼,肩膀也像是脱了臼一般僵硬发麻,但他依旧紧咬着牙关,死死攥着胡颖雪的袖口不肯撒手。
而被他挽留的胡颖雪手指轻垂,毫无求生的yù_wàng,在风中惊心动魄地飘荡。
保安蜂拥而至,那个离得最近的年轻保安趴上水泥台,探手想去够胡颖雪身上随便哪里。
然而他没有肖照山高,无论如何都碰不到胡颖雪,只能蹲下来抱住肖照山的腿,免得他也被带得翻出去。
肖照山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涨得通红,神情看起来已有些狰狞。他能感到手中的面料在抵抗他的拯救,正无声无息地挨个出逃。
他艰难地把左手伸出去,命令胡颖雪:“抓、住!”
胡颖雪在空中抬起红肿的眼眸,静静地看向他:“是树林。叔叔你只用告诉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