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听闻脚步声,终于舍得放过面前那片叶子,转身望去,看清来人,她蓦然一喜,高声道:“阿姐!”
女子闻声亦是喜悦,大步过来,主持极懂眼色,将人领到,双手合十,施了一礼:“汉王殿下将远行,濮阳殿下爱护之心拳拳,必有嘱咐,老衲不敢搅扰二位贵人,先行告退。”
君瑶闻此,便知这名女子便是京中权柄甚重的濮阳大长公主。
她在深山中,不知世事,然而往来香客众多,不乏清谈议论的士子,故而对眼下时势也有些了解。
先帝尊崇礼法,立长孙为嗣,先帝去后,长孙即位,为新帝。奈何新帝年幼,威名不显,诸位叔王年富力强,有不臣之心,先帝为防帝位有变,令数名宗亲与几位朝臣一同辅政,其中濮阳大长公主便是宗亲中的领头人。
此时,大长公主不复京中权柄赫赫之威,反是眉目亲和,牵了汉王的手,殷殷嘱咐:“向日我忙于朝政,不曾向你多加照拂,今你要出京,赶来相送,望你还愿听我数言。”
汉王连忙道:“我本庸碌,能在宫中舒适度日,全赖阿姐照料,开府之时,王府选址,亦是阿姐周旋,才不致偏僻,这些事,我都记得,今要远行,不知何日再见,阿姐有话,我无不遵从。”
濮阳闻言,松了口气,她这些年,先是帮助先帝处理政务,后又要助新帝平衡局势,可谓忙得脚不沾地,对这弟弟也甚少有相见详谈的时候,唯有见到他困顿时,举手相助,待到困顿过去,欲与他再促膝长谈,却又抽不出空来了,这些年来,濮阳大长公主府与汉王府实则人情冷漠。
她三日前传信欲在此地为汉王送行,本不敢肯定汉王会否答应,不想他非但先一步来此相候,竟还记得种种旧事。
濮阳欣慰,她京中还有要事,耽搁不得许久,便干脆明言了:“朝廷动荡未平,宗王又相继出镇,今后必有兵祸,八郎在藩国需持身公正,万勿轻易妄动。”
汉王顿时惊恐:“将、将有兵祸?”
濮阳点了点头,只她知晓王弟心思单纯,与朝政全不上心,便也不与她分析。见她害怕,又安抚道:“宗王出镇,与朝廷是大患,与你却有好处,你到藩国正可置身事外。不论哪王起兵,总不致来与你为难。”
汉王白着面孔,惶然点头。她也知自身渺小,影响不到大势,未必会有人来与她为难,可即便想明白这点,她仍是害怕。不止忧心自身安危,也担忧大长公主境况。她鼓起勇气,小声道:“我置身事外,那阿姐呢,你在旋涡之中,如何保全?”
濮阳目光柔和下来,与汉王道:“我总有保全之策。你休忧我,照料好自身,才是要紧。”
汉王点了点头,眼中有些黯然,想是知晓自身力薄,帮不上什么忙了。
大长公主来得匆忙,京中犹有要事等她去处置,叮嘱完汉王,正要催她启程,以免错过了宿头。
汉王却是下定了决心,红着脸道:“我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但阿姐若有用得上的地方,我必全力以赴,与你策应相援。”
君瑶看得不住摇头,小殿下这一句无疑将自己从清净之地卷入是非之中了。转念一想,又觉颇为难得,她分明吓得脸色都白了,却仍是许下如此重诺,可见她心中其实是有勇气的。
京中萧氏子弟相互倾轧,宗王之间剑拔弩张,新帝与几位叔王更是水火不相容,如此情势,非一日之寒,必是多年来相互交恶夺利促成的。这等情形,汉王殿下所担忧的,既非朝政不稳,也非自身得失,而是濮阳大长公主最后能否保全自身。
园中另一端,忽有箫声起。春和景明,桃花灼灼,佐以箫声悦耳,实乃难得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