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还是有得以幸免的, 那就是宴太傅。
陛下摸着自己仅存的良心免了这位老臣的责罚, 不过转头就以太傅年老为由,提拔谢逐流为吏部尚书, 和太傅共同担任这一职位。
宴太傅接到旨意也没说什么,更没有按义愤填膺的同僚们说的那样, 去给谢逐流“一个好看”。
毕竟以他的毒辣眼光,一眼就看出来了陛下想要做什么——
皇帝在利用自己挑起谢逐流和众臣的矛盾,让谢逐流不得不牢牢依附于他,做一个孤臣。
这套把戏他太熟悉了,这就是先帝惯用的手段。
宴太傅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神色复杂地叹口气。
到底骨子里留着顾家的血脉啊……
七月二十三,处暑。
站在夏天的尾巴上,感受到的不再是骄阳似火,而是大雨倾盆。
勤政殿外,刚刚散朝,大臣们三三两两地由下人撑着伞,慢慢走出皇宫,唯有谢逐流孤身一人大步流星而去,带起一阵旋风,片刻便没了身影。
他一路火花带闪电,脱下外袍扔进花丛,露出衣服下女式的长裙来,然后跟个狒狒似的,提着裙角一路飞奔,好歹赶在顾禾之前到了太和殿。
顾禾一进去便看到潇湘s-hi着头发倚在软塌上看书,不由得笑了起来:“我们这么久没见,把你召进宫来聊聊天,你怎么跟我搞起岁月静好这一套了?”
他走上前去,想顺便瞥一眼他的书,结果目光顿了顿:“婉儿,你的书拿反了。”
“……”潇湘,“哦!”
顾禾就知道叶婉儿这脾气定然是不可能看什么书的,也不怎么在意,沉吟着坐了下来,满腹心事。
潇湘把书放了下来,抬手揉了揉他的脸:“怎么了?”
顾禾一把拍开他的手,叹了口气:“潇湘,我……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
潇湘恩了一声:“你做什么了?顾禾?你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顾禾一愣,“那倒没有。”
潇湘耸耸肩:“那就没事,不管对不对,总不至于伤天害理就行。”
顾禾蹙着眉想了一阵,眉头渐渐松开了:“是这样没错。”
他笑了笑,扬声道:“魏平安!”
魏平安走了过来:“陛下?”
顾禾抿着嘴角:“拟旨。”
“加封赵政为太子太师,赐蟒袍,黄金百两。”他顿了顿,“就说是朕体恤他驻边不易,多年来辛苦了。”
魏平安下去拟旨了,潇湘诧异地望了顾禾一眼:“这是做什么?你要重用他了吗?”
“当然不是。”顾禾小声道,“至于为什么……你猜?”
潇湘心下暗笑,面上故作不解:“正一品太子太师衔,就这么随随便便给了,我猜不到你要做什么。”
顾禾神秘一笑,这才慢悠悠解释道:“欲先取之,必先予之。他老是这样低调行事,我抓不到他的把柄。等他得意忘形了,就好对付多了。”
潇湘瞥他一眼:“听起来……你认定他做了什么不太好的事?”
“没有啊,”顾禾随手拿起一只苹果啃着,“诈他一诈嘛。没事当然最好。”
潇湘望着咔嚓咔嚓啃苹果的顾禾:“赵政啊……你不信他吗?”
顾禾含糊着道:“唔四野唔系。”
潇湘:?
他没好气地戳了戳顾禾鼓起来的腮帮子:“吃完再说——有这么饿吗?魏平安又不给你r_ou_吃?”
“怎么会?”顾禾咽下嘴里的东西,“只是最近很忙,特别忙,总是有看不完的奏折。”
他想了想:“以前很多奏折都是瞥一眼就算,现在却不能这样的,所以忙。”
潇湘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安慰地笑了笑。
顾禾思绪又飘了回去:“我刚刚说,我谁也不信。——宴文傅、赵政、杨怡、谢逐流,我谁也不信。”
潇湘默默望着他,而顾禾目光放在了潇湘脸上:“至于你——”
“——陛下也不信我吗?”潇湘笑道。
顾禾哼了一声,最终还是说道:“你,我当然是信的。——不过我还是要问一句,那日放烟花,为什么你转眼就不见了?你去哪了?”
潇湘叹了口气:“这个,我觉得从外面看烟花肯定更好看,所以就走出去了。走着走着,就不小心走到了人群里,然后就……迷路了。”
顾禾长长地哦了一声:“没事,我信你。若说天下有谁真心待我、不会骗我,就只有你了。”
潇湘听着,心里打了个突。他强压下骤然升起的不安,笑了笑:“还有一个人啊。”
顾禾狐疑:“谁?”
潇湘神色从容:“谢逐流啊。他为救陛下差点送命,难道不是真心待陛下吗?”
顾禾沉吟着:“他啊……”
潇湘状似无意地道:“我觉得谢大人挺好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