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萱觑他一眼,低叹道:“谢师弟,如今你还认不清事实吗?若不是门主走前留下遗愿,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活到现在吗?”
谢留尘低下头,小声道:“我会向他赔罪,说声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他。”
白萱声音一直压得很低:“当年门主带我们创立秋水门时,我们都还很小,连给那些大人物抱剑的资格都没有。一路走来,受过多少白眼,又遭过多少冷言风语……这么多年了,你以为,门主在乎的还会是这点小小误会吗?”
谢留尘难受至极,想张嘴反驳,心中却酸酸涩涩,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白萱又道:“那日门主将你抱回秋水门时,我见他虽一直没说话,脸上的欢喜却是瞒不了人的。相识三百年来,我未曾见他露出过如此情绪外放的时刻。可能那时连他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意,我却是将一点一滴看进眼里的,以为门主只身多年,终能遇到真心之人,却没想到到头来——”她摇了摇头,脸上现出失望神色,缓缓道:“你终究还是不懂他。”
谢留尘面上遍布愁云,听白萱寥寥几句,一直在避重就轻,显是商离行宁愿诈死隐世,也不愿见他。他心里也不知为何越来越难受,声音涩然道:“你不愿带我去见他是吧?好,那我自己去找他!”说着又拂袖转身,准备继续在房中鼓捣下去。
“若门主还在世,定不愿再见此场景。谢师弟,你又何苦,让他走得不安心呢?”
“轰隆”一声,一道惊雷砰然落在谢留尘耳畔,他猛地止住脚步。若说白日里门外那番话只是给了他当头一木奉,那此时此刻,在这暗夜中的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恐怕从此失去什么了。
随着电闪雷鸣相继出现,门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谢留尘与白萱受雨声吸引,齐齐望去,见院中斜风细雨,残花落地。白萱将手上灯笼递过来,道:“将这盏灯拿走吧,此去一路,风雨如晦,世道未明,愿它能照着你走下去。”
谢留尘心中寂寂,默然接过灯笼,走了两步,刚要跨出廊下,又回身问了一句:“白姐姐,我最后只想要一个答案——他,真的死了吗?”
白萱倚在门边俯视着他,目光垂怜道:“死了还是活着,有这么重要吗?你会在意吗?”
谢留尘身体一颤,白萱又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秋水门了。”
谢留尘再也不敢回头,茫茫然走进风雨中。他一刻都不敢留在这里了,迎着y-in风晦雨,脚踩雨水,疾步冲出秋水门。却第一次发现,原来这条走了多次的路,竟如此漫长。
等回到山林中,全身已然s-hi透,手中灯笼也是遭到雨水淋透,早熄灭了。他将被淋得不成样子的灯笼放在屋前,双目又涩又酸,脑袋也一直嗡嗡作响。一声声哀怨凄凉的狗叫声将他唤醒,他推开荒屋的破旧门扉,见草屋屋顶破了个三尺大洞,荒屋里的老黄狗被铁链拘住,走不得,教雨水浇得全身淋漓,雨水在它身上走了一遭,顺着狗毛滑落在地。真是好不狼狈。
那狗兀自哀叫挣扎,见他到来,双瞳立时露出委屈神色,谢留尘不禁失笑,正欲走上前为它解开铁链。老黄狗突然将身子来回剧烈甩动,抖落全身雨水。谢留尘措不及防,身上唯余没有被雨水打s-hi的前襟也尽数作深了颜色。
谢留尘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解了狗链,将它抱往屋内干燥之处,运起真气,为一人一狗烘烤取暖。一只手轻轻抚摸身旁修明剑剑柄,心中百感交集。
第五十一章
雨下了一整夜。翌日醒来,又是一片风和日丽。谢留尘不敢再与秋水门的散修碰面,决意放弃北岸的千重影壁,前往西边海岸渡海去往北陆荒谷。
走过莽莽苍山,迎着日月星辰,不疾不徐朝着既定目标赶去。多年寻寻觅觅的真相一朝获知,心中似乎没了以往那般患得患失的心绪,他也不想再去理会各族间那些恩怨了,只想去他的族人身边,去看看兽族到底住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日,他下了高山,在凡间一处路边茶馆里稍作休息。跟随身边的老黄狗在山上接连三日没得东西吃,早饿得奄奄一息了。他叫茶馆店家取来一碗清水并几个烧饼,喂给那只可怜巴巴的老黄狗。
一人一狗怡然自得间,又自茶馆门外进了三人。谢留尘微微抬眼望去,见那三人衣着样式统一,隐隐间真气流动,可见是什么大宗门弟子。他屏气收神,不教那三人察觉此处另有修士在场。那三名修士坐下后,向店家要了一壶清茶,开始絮絮叨叨聊起天。虽掩低了声音,但只能骗过凡人的双耳,却无法防止修士窃听。谢留尘也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暗自将那几人的话悉数听进耳。
只听一阵无意义的打趣说笑之后,三人开始转而谈起它事:“西涯山那妖族近日里安静得哪,也不知是否真与各大门派掌门达成了什么协议。”
另一人道:“听说步蟾宫、云山剑宗都有弟子死在妖族手上,他们竟咽得下这口气?”
那人道:“咽不下又如何,难道要为了几名普通弟子开战?不是我说,太平日子过久了,谁都不愿再起战端。”
这时那第三人突然c-h-a嘴道:“我可听说了,那散修之首其实早被暗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