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归云独眼本是微微阖上,陡闻此言,独眼突然光芒大亮,沉声一喝:“扶我坐起来!”
谢留尘慌忙将他扶起后,他劈头夺过那信笺:“给我看看!”
他双手颤得十分厉害,信笺拿在手上左右摇晃,就是打不开,谢留尘便帮他将信笺展开。待他看清上面字迹,身躯一僵,连双手也停止了摇晃。
过了许久许久,终于听他哈哈大笑:“没错,没错,无念之死错不在我一人,原谅我了,他们终是原谅我了,三百年了,我为了这个消息等了整整三百年!”
说罢,又呕出了一口血。
他整个人瘫在地上,胸膛微微振动。他还在笑,只是笑到癫狂极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谢留尘看着他布满血痂的脸庞,此时沾了斑斑鲜血,狰狞更甚。他旋了个身,坐他身后,出掌相抵,为他灌输自身真气。
风归云接连摆手:“没用的,没用的,你身上没有魔气……”
谢留尘带着哭腔道:“你是为了保护我……”魔龙本不必自残,风归云也不必受如此重伤,他们如此作为,只是为了不伤害到他。他生平第一次恨不得自己是魔族之人,恨不得自己将《魔煞血书》全数修习,这样,也不致于在此时束手无策。
风归云笑道:“你既是大哥的人,我怎么可以让你受到一点伤害?”说着,开始急喘起来:“时间不多了,孩子你坐过来,你听我说。”
他颤抖着手,将谢留尘拉到自己身前,正正看着他:“这一切太不寻常了,这魔龙与我一同长大,心意相通,绝不可能自动跑去旋涡从生的海域,更不可能在我制止的情况下仍然动手,我父君已死——”
谢留尘打断他:“你的父亲还没死,他被囚禁在云山剑宗!”
风归云笑道:“不可能,我能感应到父君的生死,父君的神魂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消失了,他不可能还活着。你听我说,这魔龙天下间唯有我父子二人可以驾驭,所以它方才的失常举动,或许印证了一件事。”
谢留尘惊骇地望着地上那魔龙,怔道:“你的意思是——”
风归云断断续续道:“……有一个可怕的念力在控制着它,逼迫它作自己不愿作的事情。我不清楚那是什么念力,因为我根本探查不出那股念力从何而来……你一定要跟大哥说……”
谢留尘见他气息奄奄,匆忙应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一定会跟商师兄说。”但他心中却萦绕着另一种悲凉念头:“我要怎么跟商师兄说?倘若他知道风归云是为我而死,他会怎么想?”
风归云道:“还有,你现在是欠了我一个恩情。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谢留尘收起失落伤感情绪,拭去脸上泪珠,大力点头,道:“你说你说,我听着。”
风归云又咳出一口血,缓缓道:“吾族生于蛮荒之地,生性狂暴嗜血,北陆荒芜之地,资源贫瘠,为了争夺赖以生存的物产资源,不得不对南岭兴兵。我身为魔尊长子,无法带领族人摆脱厄境,反倒为了一己之私,出走魔族,又自逐愁海,实在有愧于这个身份。”
谢留尘方才听了他遗言一般的嘱咐,心知他情况不妙,他不愿接受事实,激动喊道:“那你为了你的族人,更应该好好活着!”
风归云猛咳几声,道:“来不及了,我腑脏俱裂,静脉尽碎,已经活不过一个月了。”
谢留尘眼泪又冒了出来,哭喊道:“那你等着,我现在就将你带回南岭,让商师兄他们为你医治!”说罢便要俯身,将他背起。
风归云将他推开,喘道:“我不会走的,我也没脸再见他们!”
他不知谢留尘担忧他伤势严重,俯身扶起他时用力甚轻,故而这一把推去,一下子便将谢留尘推到一旁,直直撞上魔龙庞大的尸身。谢留尘感到背后坚硬又冰冷的触感,又是一怔,心中想道:“我也是没脸见商师兄,那我是不是也该跟他一样留在愁海?”
“你与大哥既是道侣,说与你听,也是一样。”风归云定定看着他:“我要你发誓,将来倘人魔两族再度战乱动荡,人族需留情于我族,不得对我的族人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