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又用双手捂住脸,自虐似地拉扯着脸皮,脸上很快地被掐出十道红色的指痕,也不知道他是哭着笑还是笑着哭,他呜咽着说,“我为什么还在和你说这些话呢。我应该要拆掉这个炸弹,取得你的信任,把你牢牢地控制在手里摆布才是。”
不过他很快地又笑了起来,“还好时间也快到了,不如就和我一起死在这里吧,顾凛,带着你那份我无法理解的爱一起。”
炸弹还在倒计时,我和他瞬间都没有说话,数字的绿光泛在梁安世狰狞的眼底,谁都没有动静,直到倒数在寂静和忍耐消失殆尽中慢吞吞地变成零。
无事发生。
“怎么可能……”梁安世不可置信地疯狂地晃动着它,“为什么没有爆炸,为什么没有啊!!!!”
我心里突然觉得一阵悲哀,但这悲哀绝不是从报仇的快感里而起,极有可能是在对面前这人的怜悯中,得知了我追逐了半世的真相和前半生不得脱身的魔障。“梁安世,我说过,它已经被换过了。你没有发觉吗?从我们离开公寓时,易迟晰就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确认了是去船厂的路线后,他便通知阮东慈换掉了它。”
梁安世猛地转头看向我,眼底的猩红和那晚我在画框中看见的一样。我看见他飞快地拿着一把剪刀向我扑来,可能从很早以前我对濒死就不太敏感,我只是四肢僵住的,看见他高高举起那把剪刀,毫不犹豫地刺向我的心口,一举一动都被剪辑成了慢镜头——
一颗子弹擦着我的耳边,笔直地s,he入梁安世的肩头。他无力地惨叫一声,举着剪刀的手臂软绵绵地垂了下来,他随着枪击的力道往后退了两步,正当他再次想扑上来时,埋伏多时的阮东慈像一个敏捷的豹子风驰电擎地把他摁倒在地,干净利落地用手铐铐住他,冷冷地说,“你因杀人未遂被捕了,梁安世。”
林疏严从藏匿的y-in影处缓缓出来,没有避开梁安世看着他的视线,眼底尽是悲凉。
我后知后觉地有些腿软,伸手想扶住一旁的什么东西时,握住了一个人的手。就像我去易家退婚的那天,他带着满身的酒气,不动声色地靠近我的身后,其实直到那时我才有了再活一世的真实感,因为他痛苦的情感都和此刻一样鲜活。
“别怕,别怕。”易迟晰在我耳边哽咽着说,“一切都结束了,顾凛。”
第八十六章
从阮东慈把他制服在地的那一刻,梁安世就不停地摆弄着身体挣扎,就连阮东慈力气大得仿佛要把他的脑袋也塞进地板里去,他嘴里依然不依不饶地咒骂,“顾凛,我今天确实是栽在了这里,但你以为他们又都是什么好东西?”
他癫狂地引颅大笑,“你到底是圣人还是下贱?他们隐瞒你,欺骗你,用那点儿不值钱的真心就能哄你回心转意,稍微一点甜言蜜语就能把你骗到怀里。就算是爱你的又怎么样,你因为这个吃的苦头还少吗?哪怕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成为你们之间分崩离析的催化剂。哈哈哈,顾凛,你的下场只不过会比我更惨罢了!”
阮东慈脸色一变,刚想伸手捂住他的嘴,我拦住了他,走到梁安世面前,蹲下身平静地说道,“隐瞒和欺骗可能在他们的感情里确实存在,但没有人是从生下来就懂得爱的。人在一瞬间出现的想法大多都很复杂,没办法都摘出来清清白白。我也不能说他们接近我都是出于纯粹的心动,那太自作多情和虚伪。可能最开始,也只是好奇顾凛是个什么人而已。”
“他们对我究竟是否只是利用,时间总会替我去证明;如果真是一场竹篮捞空了水,我也没什么好怨的,感情毕竟就是你情我愿的事,选择爱上的时候就该做好受伤的准备。但只有你,”我凑近他的耳旁,颤抖着声音说,“唯独你,至始至终只想置我于死地。”
我失望至极地看着他,“苏震和林疏严曾经真的把你认作是挚友,球场上易迟晰总是会向你传球,因为你是他信任的队友。是你亲自拒绝了他们的善意,把真假掺半的事实包装成了毒蛇的信子,害人害己。”
梁安世依然张大了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像一条濒临死亡的鱼被掐住了咽喉。
阮东慈的同事来得很快。我在人群里遥遥地便看见了包子警官,他对我轻轻颔首,那点示意很快地就消弭在水天落日的交际线里。
彻底放松下来后,缓过的那口劲让我疲惫得厉害。我最后看了这地方一眼,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想来这片码头了。我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看着梁安世被押送上了车,林疏严就站在那辆车的旁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我也该走了,转身的时候正对上阮东慈的视线。他迟疑地看着我,像是要说些什么。
“顾凛。”
是易迟晰在叫我,他快步地向我走来,状似无意地挡在阮东慈的面前,“车已经在路边了,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