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者和异种,追捕者和叛逃者。他不会交出孢子,陆沨也不会放过他。
他不愿看陆沨的眼睛,只能转移话题:“基地现在很糟糕吗?”
“嗯。”
“那你还要回去吗?”
“回去。”陆沨道。
“可是博士说……没有希望了。”他小声道。
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这句话的愚蠢之处,即使基地马上要灭亡,陆沨也不可能不回去。
良久的静默后,陆沨道:“至少和基地一起到最后吧。”
安折抿了抿唇,陆沨属于基地,就像他属于深渊。他们不可能和平共处。陆沨已经向统战中心发送坐标了,他拒绝说出孢子的下落,他难以想象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他看向陆沨。外面的雨幕里,光线是昏暗的,他看不清陆沨,也看不懂陆沨。
当这个世界的变化越来越疯狂,连博士都说出“人类要玩完了”这句话,在人类灭亡前最后的时刻,陆沨会想什么,他不知道。
“我有时候会觉得,如果基地在我有生之年必定灭亡,”陆沨的嗓音很低:“我以前做过的所有事情……”
他停了,没有说下去,这情绪的波动像是水面上一点涟漪,很快就封冻了。
“可能会有奇迹吧。”安折只能轻轻说出这句话,这是他想到的唯一有可能安慰到陆沨的话。
陆沨低头看他:“你觉得有可能吗?”
“有吧。就像……就像这个世界很大,但你的飞机出事的时候,就掉在我旁边。”安折道:“如果不是这样,你就死了。”
假如陆沨死去,也就没有此时此刻再次身处人类城市里的安折,一切都会改变。
却见陆沨只是望着他,他躺在他怀里,陆沨是那样——那样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那双没有温度的绿色眼睛里,只有薄冷的寒意:“你知道世界有多大么?”
安折回想,在他有限的记忆里,没有走过很多路,也没有见过很多东西,他只是一只惰性的蘑菇。但这个世界一定很大,所以陆沨的飞机从空中坠落,掉在他面前,才能被称为是一场奇迹。
于是他缓缓点了点头。
他是想让陆沨开心一点的,可是现在的陆沨那么让人害怕——看着陆沨面无表情的侧脸,安折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你不知道。”陆沨嗓音冷冷:“我不可能碰巧落在你面前。之所以会那样,是因为我本来就是来抓你的。”
“不是。”安折受不了他的眼神,他想离开,却被陆沨死死扣住在怀里,他声音哑了:“那天有很多飞机,你们是去……是去杀死蜜蜂的。你意外……意外遇见我,才想抓我。”
“已经杀死了。”陆沨的声音平静落下。
安折睁大了眼睛。
他颤抖道:“……谁?”
陆沨道:“她。”
安折只能听见一个音节,他不知道那个字是他、她还是它。可是这个音节从陆沨口中说出,就只有一种可能。
陆夫人。
他亲手杀死了陆夫人。
他难以呼吸,胸脯剧烈起伏了几下。
陆沨看着他,他手指伸到了安折的颈侧,食指与中指并起来,压住了他脆弱温热的颈动脉。他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的起伏,道:“最后一个任务是来杀你,通讯器里的命令,你没听到吗?”
安折听到了。
他脖子被按得微微发痛,伸手想要拨开陆沨的手腕,推不开,喉口酸涩,他道:“但是世界……世界那么大,你根本不知道我在那里。”
陆沨看着安折。
安折被他扣在怀里,那么小。博士说他能转瞬间逃出基地,可能是异常强大的异种,但陆沨了解他,那么脆弱,那么小的一个东西,好像谁都能伤害他,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他在说着什么,陆沨没有听清,只看见他眼眶都红了,好像拼命想要论证这是一场意外,一场巧合,他好像在努力地欺骗着自己相信什么事情,借此为他开脱。
他伸手从制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一个拇指那么长的细玻璃瓶,里面装了淡绿色的液体,中间贴了一张标签,标签上印着条形码和一串数字。
安折看着那东西,他问:“这是什么?”
陆沨淡淡道:“追踪剂。”
安折听过这个名字。他记得莉莉曾经说,她被打了追踪剂,人类的命名总是言简意赅,一听名字,就知道这药剂的用途。
“灯塔说,用特殊频率的脉波照射追踪剂原液,它就能获得一个特征频率。照射后的追踪剂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注射入体内,另一部分保存。将保存的追踪液注入解析仪,就能指示同频率追踪液的方向。”陆沨道:“无论有多远。”
安折手指贴近那个冰凉的小管,将它握在手中。
“你给我打了追踪剂吗?”他声音微微颤:“什么时候打的?我……我不知道。”
说着,一个念头忽然划过他的脑海。
他声音更低了,喉咙酸涩,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你早就怀疑我是异种了吗?”
“你能通过一切判断准则,我没有杀死你。”陆沨的声音更加冰冷,他掰开了安折的手指,将追踪剂拿出,放回自己的口袋,道:“但我必须对基地安全负责。”
安折愣愣看着他,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了下来,他想陆沨会去擦掉它,但陆沨并没有。那行水迹就静静在他脸颊上变冷。陆沨方才说的话很少,但足以彰显他的为人。他已经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