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带他回县衙。找个别的地方安顿他。”
叶思睿知道自己想得太过天真,可仍旧苦涩地说:“天舒兄,你想的太简单了,他一看就是灾民,哪家客栈也不会收留他的。”
“那就不能带他走。”夏天舒毫不留情地说。“救了他,很多人都会死。”
这又是那个选择。叶思睿看着夏天舒,知道自己已经毫无办法。他又看向石懋,石懋刚刚一直瑟缩着,似乎被他的提议吓到了,“我不走。”
他可以不走,叶思睿他们却别无选择。“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死吗?”叶思睿站起来问。夏天舒跟着站起来,把灯挑起来,终于照亮了他的脸,墨色的眼睛平静如水,“你早些破案,他们就早些得救。”他说,又稍稍放缓语气,“明日会有人送避疫汤来。”
他们默默往外走,每经过一个破布包裹躺在地面的人,叶思睿都想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死了,只有看到胸口略微的起伏和鼾声,才能松一口气。
看门的兵卒依旧昏睡不醒。拴在属下的马儿正甩着尾巴低头啃地面的草根。他们解开马原路返回。酒家掌柜已经歇下了他们叫醒了小厮,把马交给他,又走回衙门。还不到丑时,衙门各处依旧静悄悄的。茶茗硬撑着没睡死,正支着脑袋打哈欠,叶思睿一发出动静,他就机警地睁开眼,“阿弥陀佛,老爷回来了。”他轻声细语地念了佛,因他们进屋子换下衣服。“老爷可要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屋里还有之前送来的雾凇茶。”
本应睡下休息,但是这一晚知道了太多事,叶思睿觉得自己已经很难合眼了。“那你泡茶吧。”他又问夏天舒:“我点着灯会妨碍你休息吗?我想再看会账本。”
夏天舒摇摇头,已经脱了袍子躺上床榻。叶思睿便不再打扰他,取出账簿再次看起。已经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他很快就把两本账都翻到了与州衙官吏来往送礼的部分,支着脑袋看起来。
这些字密密麻麻的,看一会就有困意泛了上来。“老爷,茶好了。”茶茗稳稳地捧着茶具走过来,低声说。
叶思睿接过杯吹了吹,喝了一口,茶汤温度刚好,又赞了一声他的手艺。茶茗听他夸奖,脸上飘起红晕,扭捏地把茶碗放好。
或许是热茶驱散了睡意,或许是清醒下来,叶思睿突然发现了蹊跷,“不对,不对。”
“怎么了?”夏天舒立刻从榻上坐起来,看来一直没有入睡。
叶思睿吩咐茶茗给夏天舒也端了一碗茶。他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翻着账簿抄录起来,“这是孔泰平的账本。‘腊月初八,赠州衙节礼,汤知州腊八粥四盒,酒r_ou_菜肴一席。李同知腊八粥两盒,并雾凇茶四瓮。王同知同理。谢吏目腊八粥两盒,并雾凇茶一瓮。’”
“这有什么不妥?”夏天舒问。
叶思睿手捻着纸张若有所思,“为什么他要送雾凇茶?”
夏天舒并没有明白。“是因为这茶太过名贵了吗?”
“并不是。雾凇茶虽然得了这么个名字,但毕竟是秋茶,秋茶不如夏茶,更不如春茶,雾凇茶也只是形貌香气独特,才有人喜好。但终究是小家子气,若说名贵就有些勉强了。”
“那为何不能送?”
叶思睿捋了捋思路,说:“因为雾凇茶是和临县的特产,所以唯有和临县县令把雾凇茶作为节礼才是合情合理的。并县的官员若是这么做,就是给和临县的官员难堪。”他翻着另一本账簿说,“喏,施子玉送的就是春卷和鹿脯。”
夏天舒对这些人情来往并不感冒,只是点点头。“他没有送汤良工。”
“可能是汤大人不喜欢喝茶?”叶思睿想起汤良工在和临县的景象,挑挑眉接着翻账本,“再说,他送的也太频繁了!我恍惚记得……是了‘三年中秋,赠州衙节礼,李同知月饼两盒,并雾凇茶四斤’还是雾凇茶!”
他们面面相觑。夏天舒说:“你发现了什么呢?”
叶思睿手指轻轻叩着桌子,“我说不好,现在还不敢说。”
天色微微亮了起来。叶思睿问:“天舒兄,你不去练剑?”
“正要去。”夏天舒穿好外袍,缓步向外,走到门口,又说:“发现了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叶思睿按着纸张冲他笑了笑。
一早,下人又来请叶思睿去用饭。这次叶思睿去了。早饭还是摆在后衙,施子玉端坐在椅子上,见了他,从椅子上蹦下来行礼。
“孔大人呢?”
“升早堂呐。”施子玉毫不掩饰语气轻蔑,热情地拉着叶思睿坐下。“叶大人来到县衙还没在下官这儿用过早饭呢,来来来,看看下官这些东西和不和大人的口味。”
桌上摆的是各色点心,无不小巧玲珑,j-i,ng巧绝伦,不像是吃的,更像是工艺品。叶思睿也算见多识广了,仍吃了一惊,“施大人果然讲究。”叶思睿尚且如此,跟来伺候的茶茗更是瞪大眼睛,口水流了不知多长。
他俩用过饭,叶思睿说:“本官想去孔大人屋子里看看。”
施子玉又是惊喜,又是犹豫,“大人可是发现什么了?”
叶思睿不答,对茶茗说:“去屋子里把夏先生叫来。”又问施子玉:“收监的灾民是怎么死的?”
“昨日验尸单已经给大人看过了,是病发身亡。”
叶思睿嗤笑,“验尸单?是仵作写的,还是谁写的?你在场看着他验的尸体还是看着他写的单子?”
施子玉一时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