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思睿的穿戴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但那公函是确凿无疑的,所以半信半疑的下人只好把他请进正堂,沏上茶,前去通知府尹。
顺天府府尹是正三品大员,一个区区佥事,还不值得他匆忙前来迎接。所以叶思睿做好了心理准备,慢慢喝了两盏茶,才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绯袍男子步履仓促地赶来。“佥事大人大驾光临,本官有失远迎,实在失礼了。”
叶思睿也知道他是客套话,连忙起来行礼,顺势让出主位,“下官是为了调查乡试舞弊案才斗胆前来叨扰,还请大人施以援手。”
他二人推让一番,才分主客坐下。顺天府府尹李昌瑞慢慢喝了半盏茶,抬头笑道:“本官正说朝廷该有专员来调查此案,就听说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大人莅临了。”
叶思睿能品出这话中带刺,连忙郑重地解释道:“大人调查者案子,陛下定是放心的,只是此次争议在于上榜的试子是璞县人,下官正是提刑按察使司巡查江北州的佥事,所以才接手此事,也不过是起个名头罢了,该怎么查的,大人还尽管怎么查。”
这个案子毕竟是个大坑,牵扯到无数官员,早些被人抢走也早些舒口气。李昌瑞略想了想,便平了心气,“叶大人不必谦虚,既然朝廷有令,勘察此案当以叶大人为首。不知大人想知道什么?”
“之前的科举推迟是怎么回事?听说有人提前买到了试题?”叶思睿迫不及待地问。
这问题不管是谁来查案都要问起的,所以李昌瑞毫无异色,听了就叹息道:“每年乡试总有些无良之人放出风声,说是花钱便可买到今年乡试题目,这些无稽之谈不管多么荒唐,总有学子相信,本官也组织了人手打击,只是这些交易本就是避人耳目的,总也无法禁绝。更有甚者,还有试子登堂击鼓,责骂本官妨碍他们复习备考——简直混淆黑白,莫名其妙!”
叶思睿知道他没说完,就默默听着。
“今年也不例外,若是不太过分,本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直到所有试子都进入号房发下卷子,考官才通知本官,真的有人买到了题。”
“什么题?”
府尹缕着胡子说:“四书第一题,‘子钓而不纲,弋不s,he宿。’”
这句话出自《论语》,是四书第一题。这影响就很大了。三道四书题是五房书生都要考的题,一旦泄题,就涉及到参考的所有试子,不能临场换题,就必然要推迟科考了。叶思睿若有所思, “这题是赵大人出的?”
李昌瑞说:“的确是赵大人出的,考官们提前都收到了,这也是这个案子难断之处啊。”
这道题出的颇有难度。寻常试子读《论语》做题,多半摘那些忠孝、义理的句子,很少会留意这一句。况且这句最最考验考生以小见大的本事,句子表面描摹圣人爱物的景象,实则是写仁义之道惠及天下,若流于表面,则在立意上就略输一筹,不免被黜为三等。
“那后来呢?后来姚大人出了什么题?”
李昌瑞并没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重考之前所有题都泄露了,自然是重选了四书题和五经题。”
那可是个大功夫,“那么四书题第一道改成了什么?”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r_ou_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
还是出自《论语》。四书中《大学》、《中庸》篇幅略短,几乎每句都曾经入题,这几年间为了避免撞题,四书题还是从《论语》和《孟子》中抽的比较多。不过即使是出自同一本书,相比赵榕出的那句,姚奕出的题就简单了很多。子在齐闻韶几乎每个正经学过做文章的人都拿来练过手,人人都有几经修改的现成文章,很难说能否看出考生的真才实学。不过叫姚奕在推迟那几天之内就出完整整一套题也实在是难为他,略简单些也是保险起见。
这么想来叶思睿自然地问:“不知那些璞县的试子题答得如何?那个自缢的学子,听说考中了乡试第十八名的,卷子又如何?”
李昌瑞说:“不瞒叶大人说,此事一发,本官一面派人去拿人,一面就找礼部要卷子了。可礼部那帮人却百般推脱,最后也只拿了万成朓,哦,就是那个自缢的学子的卷子糊弄本官,可气,可气!”
他说着可气,面上却不见真的动怒。可见不管是礼部的话还是他的话都只是托辞,这个案子谁都不愿碰。
“万成朓的尸身仵作看了吗?确系是自缢?他的卷子又如何。”他一口气急急追问,李昌瑞便收起笑,一板一眼地喝起茶。叶思睿只好赔罪,“是下官心急了,府尹大人素来有远见,想是办得清清楚楚,只是有皇命在身,下官也只好失礼。”
李昌瑞抿着嘴唇说:“死因是自缢无疑了。他的卷子……以本官粗浅之见,说是乡试第十八名也当得起。我叫人拿给你看就是。”
他叫人去拿验尸单和试卷,叶思睿恭恭敬敬道过谢,又问:“府尹大人知不知道,万成朓可有什么相熟或者有嫌隙的试子么?”
“你这话倒是问对了人。”李昌瑞很痛快地说:“与他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