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窗摇曳,烛影微晃。秋日的明月高高的悬在空无一物的黑幕之中,洒下一地的水光。
雕花梨木的床榻上,封水声紧闭着眼,蹙着眉,忍耐着右臂不时传来的阵阵疼痛。
如同千万只蚂蚁,在伤口处沿着血脉一点点的啃噬,分毫没有遗留。灼热难耐的温度和刺痛骨肉的痛感混织在一起,让床上的人禁不住哼哼起来。
却也只是哼了几句,这么大的疼痛,也没有让这个一向生龙活虎的少年睁开眼睛。
守在一旁的封丞相,坐在榻边,一双有些苍老的手掌抚上那张像极了自己年轻时样子的脸庞,有些感伤。
“水声啊,这就是命。你俩本身就形同水火,强要留在身边,必要受些无妄之灾。《战国策》里说过,当受则受,当辞则辞。水声你这么聪明,自然明白为父说的意思。那个你救回来的孩子,为父也很是欣赏。尤其是眉宇间的清淡风雅,绝不是泛泛之辈。如果不是你接二连三的遭难,为父定会让你多向他学习。可是,为父终究是自私的。我只想在我有生之年,看你平平安安,娶妻生子,我也就有脸去见我们封家的列祖列宗。不是为父不信那些江湖术士的话,是你的遭遇和他说的一模一样,为父不得不信啊。儿啊,醒过来吧,醒来为父就辞去官职,我们爷俩一起去乡下平静的过日子,远离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封恒的手掌宽大,常年握笔的地方有些小小的老茧,粗糙不平。
躺着的人眉头慢慢舒缓开来,胸口剧烈的起伏也渐渐趋于平缓。
终于,重新看到了床顶的那抹柔黄的纱帐。
侧过头,看着那个老人佝偻着背,没心没肺惯了的封水声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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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御医,医术那是好得不得了。
尽管刀口很深,险险的割过右臂里的最为关键的部位。尽管刀口有涂了一层不知名的毒药,让封家的少爷昏迷了整整一天。尽管皇帝给自己的药箱子里加了不少名贵的要命的药材,叮嘱务必要妥善处理。
还是那句话,命里有时终归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伤口的毒,在御医的看闻问切后,一番忙里忙外,一碗红中透着黑的药汁,在老御医的强灌下,顺利的流进了封水声的腹中。
回到宫里,免不了回到圣驾前一一回禀,这一通折腾下来,老御医的半条命也累去了半条。
正在医坊稍事休息的老御医,睡的迷迷糊糊之际,一道圣旨打乱了他的美梦。
惜别将将到手的从天而降的黄金雨,老御医拍了拍睡的臃肿的脸蛋,气沉丹田,迈着小碎步,一溜小跑到皇帝的偏殿。
进门,叩首,膜拜,老御医大气不敢喘,直挺挺的跪在那等待圣意的下达。
“杜太医,朕唤你来,想要确定一下,丞相的公子,可否无恙?”稳重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
“回禀圣上,臣确保无恙。”
“确保无恙?”
“回禀圣上,臣确保无恙。”
“杜太医,确保无恙?”尾音带了明显的戏谑之意,跪在地上的人浑身不自在起来。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不在朝中,不知其味。
杜太医小心的揣摩其中的含义,暗暗思量自己哪里回答的不合圣意。
“杜太医,朕的这把龙椅,坐的不太安稳啊。”袅袅的紫檀香气穿过鎏金的香炉,弥漫在空旷的殿内。
“臣惶恐!”
……..
天边的朝阳,没有按照约定,挂在遥远的天际。
黑压压的乌云,聚集成团,盘旋在皇宫的顶端,压的整个宫里的人都有些人心惶惶。
百忧国的国君站在皇宫的最高处,遥望围墙外的大好河山,眼角里都难掩住自己的得意之色。
这是朕的王土,永远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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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火初站在大厅里已经有一个时辰,却没有等来早早就让人叫醒自己的封家老爷。
正欲转身离开,身后的房门轻轻的敞开,进来一个人。
“别来无恙,严公子。”
一语中的,定定的站在原地,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
“丞……相大人。”
“不用这么害怕,我没有什么恶意。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叫我声伯父吧。”封恒端坐在大厅之上的太师椅上,双手微合,交叠在膝上,仔细端详眼前的少年。
严火初平静下心神,抬起头,对视着那双玩味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