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安。」

初更。

客栈某间上房里灯火正炽，一男一女壁垒分明，各自占据著桌前床上。

身穿鹅黄衣裙的娇俏女子在桌前正襟危坐，明明手里抓著心爱的甘蔗却双唇紧抿，克制自己想要抓起甘蔗大啃的举动，少了平日的粗鲁率性，女子看来确实仪态端庄。

一袭杏黄长衫的儒雅青年亦是大反常态，姿态慵懒斜倚床头，虽然手中翻阅著书卷，但不时似笑非笑地望向女子，从前养成的良好习惯显然如今成了良好的幌子。

二更。

忍耐力似乎已经濒临极限，端坐多时的女子开始小幅度活动，摆摆手、伸伸腿、动动肩膀，就是不肯轻易放弃，紧捏手里甘蔗的同时还在想著怎麼转移注意力坚持下去，但是坐不住的焦躁模样全都落入青年眼中。

「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是你一贯奉行的行事原则吗？一晚上忍耐得这麼辛苦，是要装模作样给谁瞧？我光看著都替你觉得受罪了，天香。」青年懒洋洋地合上书本调侃她，语气中隐含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姓冯的、你说谁在装了？」女子不悦地拍桌而起，她可是很努力地在尝试当淑女、训练定力，居然被对方说成这样。

看著被激怒后朝她大步走来的天香，冯素贞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居高临下瞪著冯素贞，那道碍眼的上扬弧线让天香的怒火又高涨了几分。以为天香就要发飙，冯素贞是好整以暇以不变应万变，没想到天香蹙眉思考了一下，竟然就挨著她身边坐下来。

「冯素贞，你穿这个会不会觉得很不舒服？」温顺地靠在恋人身旁，天香细细抚著绸缎袍面上的花纹问道。

「是你亲自挑给我的怎会不好？」天香此种反常的态度让冯素贞背脊瞬时窜起一股恶寒，但她仍是面不改色镇定回答。

这话倒不完全是奉承，毕竟天香出身皇室，什麼样上好的绫罗绸缎没见过？即使民间裁缝做工质料难比皇室御用品精细，但由天香费心挑选出的衣裳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

「我又不是跟你说这个！」闻言天香似嗔实喜睨了冯素贞一眼，随即又把目光移到衣服上。「我是说…我是说，让你穿男装你会不会觉得很讨厌？」

「可是换上男子衣饰在外行走的确方便很多，不是吗？」冯素贞微微一笑。

「当然方便，方便你招蜂引蝶嘛……」天香嘀咕著。

「嗳、公主你这可真是天大冤枉！我什麼时候招蜂引蝶了？」

「哪里没有？今天在街上人家大姑娘小姑娘没事对你招呼得多殷勤，看你眉开眼笑的，哪有把我放在眼里？」

「人家是摆摊做生意，有客人上门自然是热情招呼，她们看中的仅是你我荷包里的银钱，莫要乱吃飞醋。」冯素贞笑著轻点天香额际。

「亏你还是女人，居然不明白那些女人心里在想什麼？」天香不满地撇撇嘴。

拉拉身上的女装，想起昼间刻意无视她的存在，对冯绍民明目张胆示好的那些女子，天香不禁又涌起满腔怒火。

难怪这趟旅行让她穿男装出门，这个活泼好动、爱四处行侠仗义的公主竟然说什麼也坚持要穿女装，归根结柢还是那股不安全感在作祟。

「我不必探究也不需要明白其他女人想什麼，」冯素贞悠悠叹了口气。「我只在意你一个人会怎麼想，天香。」

「如果…喜欢…会不会……」飞快蔓延的红潮袭上耳根，喜悦娇羞地抱著冯素贞腰际，天香吞吞吐吐丢出最想问的问题。

「天香你说什麼？」低微的声音含在嘴里模糊得难以听清，冯素贞勉强捕捉到几个词汇，却无法理解天香整句话意思。

「我说——如果你会喜欢我，那你会不会有天也喜欢上别的女人？像是…今天街上碰到那种漂亮又温柔的女人？」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新加的问话让天香的尾音迅速弱了下来。

「呵——」

听明白了天香的问题，冯素贞忍不住轻笑出声，原来兜兜转转绕了这麼大的圈子只为问了这个问题，她的公主偶尔闹起别扭的样子还真是可爱。霎时，冯素贞也明了天香今夜的异样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