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城愈近,官道却被冻结了冰,路显得越发打滑不好走,皇帝一行人的行速明显慢了下来。这一日自天明启程,原本计划着午后既能到达途径借宿的城镇,却哪知一直拖延,到了天黑后方慢腾腾地入了城门。城门官初时还不让进入,皇帝心忧萧墨存无暖屋子过夜,保不定要旧病复发,哪里耐烦与那人纠缠?直接命厉昆仑带人跃上城墙,绑了那名没眼力劲的城门官,开了城门放众人进去。
他们入了城便直奔先行随从定下的当地最好的客栈,入住了上房,皇帝待手下人清了场,方亲自下车,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萧墨存抱了上到楼上房间。房内早已烧得暖融融,备好热水巾帕等物,床铺被褥也收拾得干净舒适。皇帝刚将萧墨存放置到床榻上,还来不及喂他喝一口水,便听得楼下一派嘈杂喧闹,他眉头一蹙,随身近侍忙退出门外,未几进门禀报道:“启禀老爷,楼下被此地城防军队并衙门差役给包围了。”
皇帝不耐烦地挥手道:“命厉昆仑赶紧下去打发了他们,别吵到墨存歇息。”
那名侍从得令下去,却见厉昆仑已然站在楼下,楼梯四周并走廊站的是虎视眈眈的御林军们,个个手握刀柄,面带鄙夷,自是不将下面的地方军队放在眼里。厉昆仑一人站在大厅之上,面对底下一批官府衙役并步兵联防,威风凛凛,仪表堂堂,一望便如统辖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一般。那名侍从自来便在宫廷,对一等侍卫厉昆仑的威名自是如雷贯耳。只是想着一位不可一世的将才,竟然也被晋阳公子所惑,连累到连降sān_jí,除了轻车将军封号,日后即便再立下汗马功劳,这个瑕疵,也将伴随他仕途一生了。那侍从感慨一番,果见厉昆仑兵不血刃,三言两语将那领头军官吓得面无人色,随即又轻描淡写,连威吓带抚慰,打发了那群人。整个过程不出半炷香功夫,看得那侍从既佩服又赞叹,这旨意瞧着也不用传了,遂返回楼上向皇上复命。
这里厉昆仑打发了众人,刚一回头,即见王文胜手下的医官领着方子,急匆匆地要马匹随从出门抓药。厉昆仑心中一沉,不知萧墨存又有何变故,他忙拦住那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医官左右看看无人,方附耳过去,小声地道:“公子爷发烧了,想是受了风寒。这一路车马劳顿的,寻常人都未必受得住,更何况是他?这不,我得赶紧地寻药铺检药去。”
“咱们车上明明带了许多,如何要外头买去?”
“大人有所不知,那车上贵格药材那是应有尽有,却少了寻常几味药引,王大人着下官立即去寻,这黑灯瞎火的,下官也只能勉力为之了。”
厉昆仑忙放开他,正要着人护送这名医官出门,却听见楼道里一人懒洋洋地道:“什么药引要巴巴地出去买?我这里倒有回魂的丸药,只不知厉大人敢不敢给你主子吃?”
厉昆仑闻言,心头一震,他寻声望去,说话那人尽管顶着一张自己前所未见的陌生脸孔,但那声调,那高瘦飘逸的身影,却是他绝不会认错之人,也是沈慕锐曾想找,却遍寻不着的人——神医白析皓。
他之前与白析皓虽因墨存而心存排斥,但心底却也敬重这位率x_i,ng而为的神医,那时二人俱为沈慕锐与萧墨存的定情而伤心失意,白析皓用情太深,致使他失魂落魄,无法再对着那人,只能黯然离去;而他却因皇命在身,即便心底苦涩难当,却也只能强行压抑,到得后来,索x_i,ng一头扎进事务当中,却也未曾不是一种逃避。没想到此番再遇白析皓,却早已物是人非,那人心爱的沈慕锐,被自己带去的骁骑营j-i,ng兵万箭穿心,落入江中,而那人也至此伤心过度,那么宽仁恭谦一个君子,却对自己厌恶仇恨,再不假于颜色。
一切已然晚了,厉昆仑看着白析皓步步走近,眼底却是无尽悲伤,一切已然晚了,我是如此,墨存是如此,你又何尝不是如此?若是让他得知那心心念念之人,此刻就在楼上,被迫偎依于另一男人的怀抱之中,只怕白析皓会奋不顾身杀上楼去,拼死也要将那人夺回来吧?厉昆仑叹了口气,这等率x_i,ng洒脱的作为,却是自己万万也无法做出,他绷紧脸,半响,才说出一句:“白神医,别来无恙。”
“有劳厉大人挂念,白某一切安好。”白析皓漫不经心地走了过来,伸手快如闪电,一下将那名医官手中的方子夺了过来,匆匆略过,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讥讽,道:“病人之前中了毒?奇经八脉受了损?又有寒症?不对,这么重的剂量,当时还受过内伤?”
那医官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半响才结结巴巴道:“你,你如何得知,你,你是何人?”
“我若不知道,这天地下便无一人知晓了。”白析皓傲然答道,将方子随手一揉,丢入大堂火盆,那医官吓得跳了起来,冲过去捡,那纸张遇火即焚烧殆尽,哪里还能捡得回来。那医官急得跳脚,指着白析皓的鼻子大骂:“你,你,你这刁民,烧了我太医正的方子,你,你拿命也赔不起……”
白析皓轻轻一笑,道:“这等医不了人,又救不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