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未终，弦已断。

似乎有些不好的兆头呢，男子心中一叹，缓缓起身拱手行了一礼，视线却不愿离开眼前冒然出现的女子，“勤辰冒失，让亦幻姑娘见笑了……”一句低语声线极柔，宛若指尖轻滑过温润的玉石，有如一捧清茶，幽幽散发出沁人的香气来。

“你……认得我？”韩亦幻听得分明，此人正是沉渊四长老之一，勤辰。

微微点了头，男子却不愿多做解释：早便听闻凝冰谷谷主韩怀空有意与沉渊联姻，携女入住云府，想必这女子便是那传言中的白狐妖女韩亦幻。既为狐妖，又怎会生的不美不媚不颠倒众生？修真名门娶一妖女，虽说此女有仙家之息，却也有些不合礼法。长老之间颇有微词，又不便出面干预，便派了勤辰一人前来一探虚实，理由是他是云欺风的师尊，多少与云家这一辈走得有些近，更能体会掌门老人家的良苦用心。

这都什么借口？！

抬手轻轻揉了额头，勤辰脸上有些赧色。只方才那一眼，男子心中便笃定，此妖狐空有一身媚骨，眼神却是冷漠如冰霜，丝毫没有媚态。月下孤身而立，气场便足以令人退却三分。说起来，倒是算得上帝王之气……

韩亦幻，的确寒气逼人，如梦似幻。

帝王？也不过是众妖之王罢？她的到来，倒是会给沉渊带来不小的麻烦。白发男子唇一勾不再说话，眼含秋水，单是看着不断向横卧琴桌上那架凤鸣古琴走近的女子。韩亦幻丝毫没有避讳，目光直直望着那架古琴，仿佛在看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随即犹豫着伸出了手。葱白指尖即将碰触之时，不忘小心翼翼回望了勤辰一眼，似乎在讨一个准许令。

这般孤傲的白狐居然也会有这种孩童般的表情？勤辰面含笑意，轻轻颔首，目光中竟多添一分情愫——倘若他当真是耄耋之龄的老者，这神色，怕是可以算的上慈爱。可惜正值风华正茂之年的他，脸上有的表情，叫宠溺。

韩亦幻眉间闪过一丝感激，不禁又探身一步，眼见离那架古琴又近了寸许，却不想脚下一个趔趄，踢翻了琴架，古琴的一端直直落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几步开外的勤辰忍不住笑出声来，宛若暗夜绽放的白莲，笑容清澈到不可方物。伸手揽了受惊的女子入怀，几缕银丝便悄然落在韩亦幻眼前，两人微微一怔，四目交接间却是相顾无言，连喘息都不敢过分。

勤辰尴尬间急急扶了她站稳，白纱抚掌而过，那触感，竟没有女子的身子柔软。白发男子脸一红，羞赧神色欲盖弥彰，只得背过了身子，连望也不敢再望韩亦幻一眼。

“多谢勤辰长老……”韩亦幻亦是心跳慢了一拍，垂首道谢间耳边却是一阵炸响，“什么人！”云府中巡夜下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惹得她冷了眉眼。不想惹出事端，急急欠身向勤辰又行了一礼，幽幽道，“抱歉，冒昧扰了长老抚琴……”

“啊……”勤辰哑然，来不及做出回应，只得看着那白色的身影提了衣裙，快步消失在回廊的尽头，翩若惊鸿，恍然如梦。

“勤辰长老，长老？您没事吧……”几个提了灯笼的小厮匆匆向这里赶来。

白发男子这才回过神来，脑海里却仍旧有些空白，“啊，啊……没事没事……”

“长老是否发现了什么可疑的人闯入？”

“没，没有……”他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好掩饰心中的悸动不安，“只是，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只狐狸罢了……”语毕，素袍轻摆，抱起了凤鸣古琴，起身便走。

只听得身后众人七嘴八舌唤道，“勤辰长老这便走么？不见二少爷了？不是说几位长老有话带给他么……我们都派人去叫了……”“长老多留片刻吧！”“二少爷醒了见不着您，只怕又要想法子戏弄我们了……”

“不必。”勤辰淡淡一笑，月下的侧脸染得一层银光，“要确定的事我都确定了。再说……”他抬头看了看天，“这个时辰，你们也叫不醒那孩子吧？”

云府下人面面相觑，不知其所言。

天色明媚得出奇，云欺风睁眼便觉得今天会有什么好事要发生。模模糊糊记得，昨晚睡得正香，只觉得依稀间有什么人敲了自己的大门，随手丢了样什么东西出去之后便再没有了声响。

是做梦的吧？一定是做梦的……吧？

昏昏沉沉洗漱干净，扒在窗户新开的大洞上研究了半天，再联想到床头的铜烛台今早不见了踪迹，这家伙浑身一个颤栗，立马推门心虚地四下查看了一番——索没有看到干涸的血迹和冰凉的尸体，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重新回到了中。

继而是一个下人慌慌张张的传唤，人还没到他的眼前便自己摔了一嘴泥，即便这般还忙不迭地环着他，“二少爷，老爷他，老爷他唤你去……”云欺风见那人窘迫惨烈之状，眼神不觉亮了一亮，心中暗忖：见了冰美人，自己的气场果然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