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亦幻心里很清楚云欺风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可是那份清楚，好像又不那么清楚。

特别是在两人各怀心思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睡了那么一晚以后，他又恢复了那懒懒散散，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韩亦幻戒备之意不除，睡得浅，一大早睁眼便看见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堆野果子，宝贝似的捧在怀里，吧嗒吧嗒吃了一个又一个。见她不说话，冷冷望着自己，云欺风慷慨丢了几个果子过去，熟料韩亦幻接在手里看也不看一眼，随手又丢给了沟里的蛤蟆。

笑里藏刀的险小人。

白狐女心中暗暗骂了一句，梳理了一番，兀自翻身上了名叫小白的黑马。云欺风也不敢怠慢，擦擦嘴飞身上了马背，刻意拉开了些许距离，隐隐感到韩亦幻周身腾着一股杀气，他修长的十指再也不敢造次。

两日的路途一颠簸，一男一女前前后后再没说过几句话。若不是眼见着赶到了文修皇帝的皇城金芒，韩亦幻只觉得再熬上三五日，便要被身后男人所带来的那种似有似无的压迫感给逼疯了！

过了那高耸的门楼，便是到了。

“金芒城”三字当真金光大盛，耀得人眼疼，一派盎然。守城的几个兵，却是个个凶神恶煞，挑挑拣拣搜查着进出城门的人——看着顺眼的喝问两句就挥挥手放了行，遇上看不顺眼的，放了人家还要踢上一脚。

见云欺风衣着考究，身跨神骏，怀揽美人，当是撞上了达官贵人家游玩而归的公子，忙不迭点头哈腰，连问也不多问一句，目送两人入城。

韩亦幻轻蹙了眉，低声咒骂了一句，“畏强凌弱，世风日下。”

云欺风悠悠摇了扇子，“那日亦幻姑娘杀了好些个弱小之人，怎不说世风日下？”

“我当他们是为夺玉而来，便该死。”美眸狠狠瞪了回去，韩亦幻想了想又压低了声音道，“有朝一日你若为了逐云琚向我挥刃，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定叫你死得比他们更凄惨。”

本就是狠话，再从这冷如冰霜的女人口中说出，不知不觉间更加森骇人。

勾了嘴角，云欺风索也俯下了身子向她耳语，“亦幻姑娘修为湛，只怕云某有生之年都不是姑娘的对手。我惜玉，却更惜命。云某若想要姑娘的东西，只能巧取，不敢强夺……”

“云公子倒是明白人。”白狐女听他这般说着，却也猜不透他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思索间眼睛却很快被这座城里光怪陆离的人事物给吸引住了——即便小心控制着情绪，流转的目光还是出卖了她，就像那夜看见了勤辰弹奏的凤鸣古琴一般，不由自主地便想去抚弄。自幼在凝冰谷中修炼的她，难得出谷走动，第一次来尘世本就新鲜，更不用眼见着金芒城里那些又不同于凝冰谷，又不同于沉渊山的盛世之风。本以为流川侯云家就够令自己开了眼界，没想到这里竟又是一番天地。

这天下，何其大！

金芒城不愧为尘世的皇都，俨然一副盛世太平，其乐融融的富硕景象。平整的宽道容得下五六架高辕大车并行，两旁的深红色砖瓦墙显示着这里的富庶，扯着嗓子极尽所能吆喝着的小商贩，还有那些琳琅满目叫不上名字的小东西，她当真觉着自己有些多余了。

几次想开口询问那些红红绿绿的新鲜玩意儿，可一想到身后之人是云欺风，她便硬生生将那些话吞进了肚中。毕竟他不同于弗惑——自己的话越是多，破绽便越是多，被他抓住的弱点便越是多，不自在便越是多。既是如此，又何必多言？不如早早办了文修皇帝的事，回了沉渊山，与那云胜雷见上一面，再做联姻的定夺。

可若云无涯指派出来联姻的人是他……幽幽回身望了笑意不减的云欺风一眼，韩亦幻重重叹了口气：那就当真只能做一条船上的蚂蚱，无论如何也得帮着他去和云胜雷一争高下了……但愿弗惑能早日带来确定的消息，免得这浑水越趟越浑。

云欺风列上了数十条不急着去文修皇帝寝的理由，却只有一条令韩亦幻心服口服：

“亦幻姑娘初涉尘世，还是先熟悉一下周身事物比较好，免得触了中的规矩，叫这些凡人看低了妖族，不好向韩谷主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