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究还是松了口,道出了去年万华门入侵凝冰谷一事的原委,还有许多个与万华门怀着一般想法的门派。
无一不是惨烈的血腥洗礼。
无一不是苟延残喘的凝冰谷倾尽所有,死伤惨烈,在风平浪静之后继续残喘。
无一不是在不远处的暗夜中,一身银紫色大氅的男人,将自己隐藏好,笑着观看妖族的落魄和无力。
“至于此番韩谷主之事……到从未听他提起。”犹豫了一番,雾里青又婉转提醒道,“自从你到云府之后,他便没再挑起过任何事端,你知道,他……”
“最初的计划是什么?”语气依旧冷,带着要将一切抽丝剥茧的想法,韩亦幻对上雾里青带着歉意的眸子,“他到底要做什么?!”
到底是瞒不过。心底轻叹,男子继续,“借他者之刀,屠杀妖族,趁乱夺逐云琚。宝玉物归在手,顺理成章顶沉渊正派之名,顶流川侯云家之名,扫清不愿臣服他或是暗中支持云胜雷之流。云欺风藏在暗处太久,若再不露锋芒,云无涯何以将流川侯之位给他?云胜雷,雅夫人皆不是省油之灯,他这般思路,倒是未错。”
“云家二少爷,果真想法不同于常人。”韩亦幻低头,“如今王格雅已死,逐云琚已碎,云胜雷虽处玉座,却不掌沉渊派权力,他倒是大可不必再显露实力,只需得人心便好。”
流川侯,早晚是他囊中之物;妖仙并存的流川大陆,早晚是他囊中之物。
“人心,岂是说得就得。他也说过,一切与他想的,不一样。”
“所以诛妖一事,必须继续,是么?”她勾了唇角,想起曾经在他书房里看见过的一本书,一行字被他圈出:诛妖除魔,天下归心。
杀尽了一切妖物,顺应七十二门修真之人的人心,才能树立沉渊派掌门的威信;有了威信,自然更加聚拢人心。有人心有实力有权力,到那个时候,云胜雷自然会被他比下去。流川侯的玉座,势在必得。
如此这般,症结便在“诛妖”一事之上,换句话便是:凝冰谷,不得不除;她心系的族人,不得不杀尽。韩亦幻鼻中冷冷一哼,如今,借助于韩怀空之手屠谷,不过是换种方式进行他的计划而已。
“亦幻,你想清楚,如果害你爹屠谷之人是他,这般的结果,于他来说无名无利,还会失去你……如今已是沉渊掌门的他,会去做么?”雾里青侧目。
“他的想法,我们谁也猜不到。”依旧是冰冷的口气,韩亦幻长长一叹,释然道,“至少,很多事,我都能想通了……”
“他定不会这般放弃你的。”
“我必须让他放弃。”她扯过纱帐,好让自己能借着一丝光亮,看清洞窟外的天色,而自己,也必须放弃他,“雾前辈,我答应你让孩子留下,好好待它。可,你要发誓不去告诉他……”
让自己彻头彻尾痛上一次,往后自生自灭的时日里,便不会再想起他。
他静静望着她,抬掌,发誓。“只要你平安,只要你,没有任何闪失。”思索片刻,他淡唇轻启,“可他终究会知道,一旦他知道了以后,以他的子会做什么,你该比我清楚。”
“他永远不会知道。”
“可……”
“雾前辈,你……能做孩子的父亲么?”瞧见男子脸上莫名的表情,似乎是怕自己表达的不够清楚,韩亦幻银牙轻咬,又补上一句,“若是雾前辈不嫌弃亦幻……可愿娶我?”
素袍轻荡,雾里青听罢她的话,蹙眉,起身,欲走。
“抱歉,吓着前辈了。”她苦笑,落下纱缦。
“是雾某……配不上你……”步子终究是停了下来,雾里青眼中滑过一丝没落,素袍起落间已然开始慌乱,算不上解释的解释,“可我终归是魔。”
“这话却是折煞我了。”她勾了唇,喃喃宛若自语,目光直直望向纱缦围拢而成的顶账,“世人都道,妖魔,妖魔……妖与魔又有何差别呢?也罢,也罢,倒是我有些难为人了,这般丑事,自是不便与他人说的……”
记得某个人说过,妖不可怕,魔不可怕,唯有人心,才最可怕。
缓缓转身,他迟疑着重新踱步到她的身边,一来一回不过数十步,却仿佛走了千万里,让他觉得脚步无比沉重,多走一步,都没有了气力,“你见过我在那枯井之中的模样……”
“那又如何?”
踌躇了片刻,他定心道出实情,“当我体内的暗血封印松动之时,我还会变作那般模样……到那个时候,我不知……是否会伤到你……”顿了顿,男子低了声音,“雾某是一个不能托付之人。所以……才从不敢去争取……”
他缓缓俯身,揽她入怀,声音柔且轻,“告诉我,那个月夜,你我在云府后院相逢,你可曾有一瞬为我心动过?”
韩亦幻被他拥着,面上一红,细语道,“我,只是……对那架古琴……”
“古琴‘凤鸣’么?这般看来,我倒是沾了那琴的光。”白发男子松开手,弯了眼睛,“只可惜,‘凤鸣’已经坏了,上次在碧水河中被弱骨……”提到那在熟悉不过的名字时,眼前仿佛燃着了一团火焰,那样的猩红色令他有些骇异——那日在为她去夺璎珞的最后一魄,与弱骨对持的场景历历在目,他的心一疼,口有些气闷,拉开与韩亦幻的距离,轻咳了几声。好不易止住口,男子抚了她的发,郑重说道,“亦幻,嫁给我可好?”
好。
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