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从简。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平静说出这句简单的话来,幽幽想起笑颜如花的男子,他若听见,一定不从——记忆中修长的身影穿梭,忙不迭地招呼下人写着喜帖,俊脸上被府邸里高悬的红纱映得通红通红,说着妖孽,绝对不许说“从简”二字。
我堂堂沉渊派的掌门人大婚,怎么能从简?!
小孩子般地捂住耳朵念叨:不允许不允许不允许……
可是她到底是违背了云欺风意思,一切从简了——因为这场喜宴,与他无关。
娶她的是另一个男人,与他亦有关联的一个男人。温和优雅宛若白莲,馥郁芬芳不可方物。即便她说两人的婚事从简,雾里青也不过是微笑着点头,说好。
韩怀空尸骨未寒,凝冰谷新任谷主,他那视若明珠的女儿,便要与魔族翼宿少主大婚,用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去掩饰不光彩的过去。谷中众妖议论纷纷,隐匿于洞窟荒草之中,远远看着依旧死气沉沉的念水窑——它们的韩谷主大婚之处。
“没有奏乐,没有花轿,没有喜宴,甚至连高堂都没有……”花妖姚黄长长探了口气,目光瞥向碧眼微阖倚靠石壁而立的弗惑,心中不免一丝感伤,宛若水波,一圈圈漾开来,直至占据了整个心房。
“真是可怜了大小姐……”
只可惜到了最后,她也不明白,这毫无来由的伤感,究竟是为了那个隐忍的男人,是为了不能与相爱之人在一起的韩亦幻,还是习惯于沉默隐藏的自己。
世间最令人心碎的事,不过是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另一个男人结成夫妇,而那个男人所能给予她的,自己却不能给。
“大小姐与他在一起很好。”依旧保持着戒备的姿态,弗惑开口,淡淡回应。
“你明明知道大小姐本不喜欢雾里青,她喜欢的是……”
“雾里青会对她好,也会对凝冰谷好。”打断姚黄的话,男子睁开了眼,望了望欲言又止的花妖,继续道,“总比与云家人扯上关系好。”
她不再与他争辩。
“吉时已到,我们留在这里亦无用,走吧……”
本就是个沉闷无比的夜晚,姚黄听了弗惑的话,只觉得口更加闷。呼吸不顺,她抬头望望沉无月的天空,似乎,是一场大雨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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猩红色薄纱云萝帐,在着凄寂的冰冷石窟中显得格外刺眼,生生将冷烛的光泽盖下去了几分。
“这一生,只为你一人着过红衣。”韩亦幻的脸上难得一丝羞赧,却在花烛流光映照一瞬间,烟消云散。
“宛若执梦。”轻轻挽了她的发,雾里青将那些繁琐的珠花一只只拆下,动作轻柔至极,指尖却在抚上一色泽暗淡的细银簪之时,迟疑了一瞬,笑着将那簪子横在了韩亦幻眼前,“这簪子,却是不合时宜之物了。”
心一动。
她怎会不认得此物。
那是云欺风束发上的试毒银簪。金芒城中,她畏他在食物中动了手脚,他便暗含讽刺之意将其赠给自己。这一戴,便再未摘下。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招惹上了个多么麻烦的人物。
而心头之上,不曾摘下的,又何止这一银簪?
雾里青是他的师尊,相濡以沫百年,只会比她更加熟悉。
“只怕是梳妆时姚黄弄错了罢,煞了气氛。”那个人的名字,在这个时刻,依然变作了一种忌讳。韩亦幻尴尬一笑,收了簪子搁在一边,伸手去探桌上姚黄替他们准备的那对碧玉杯。杯中清酒早已按吩咐唤作了清茶,这是雾里青的意思:你我二人本是清茶淡茗,不需沾染酒气声色,随了礼数便好。
于是饮的是合欢茶。
手未探至,却不想人被雾里青横腰抱起。她也不挣扎,只是这般的动作虽不陌生,眼前的人却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