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承诺
七月蜀中,西部山区,日光强烈。从山脚下蜿蜒而上的山路,到半山就被绿树掩住。漫山遍野都是绿波摇曳。
董小葵与李敛枫一言不发,一前一后往山上走。山路逐渐狭窄,好在这里是西部丘陵与山区交汇处,算不得深山,因此山势并不险峻,只是植物依旧繁盛。
这山路两旁,此起彼伏的绿草,生命力旺盛,高大的树木让流火的七月有了凉意。
小时候,爸爸一有空就回到祖屋来,董小葵就与一群本家的小孩子一起到山上玩。做蜘蛛丝竹网在山林里黏鸣蝉,或者采红红的桑葚,拢起衣摆做衣兜,放了满满的,还不想停。如果是夏季,一群人会采集七里香的花朵编成花环,戴在头上,在山上唱着所有能唱的歌。
当然,她最喜欢的是五月,会有漫山遍野的槐花盛放,白色的槐花在绿树之间一串串地垂着,甜香四溢。她走在槐花林里,总觉得那是世上最浪漫。
再后来,爸爸不在了。他的尸骨就安放在荷香渡的祖坟里,祖坟就在这山上。爸爸去世时,正是秋季,在她生日前几天。
那一天,天气暗沉沉的,枯黄的叶子染了漫山遍野的金灿。由于爸爸病逝在云来镇,所以出殡的队伍走了很久。她和董小槐走在前面,端着灵。一向调皮的董小槐也是一言不发,几岁的年纪,第一次走完了那么远的路。从前,他可都是要求爸爸妈妈背着回荷香渡的。
姐弟俩都没有哭,一路上沉默着,一个端着灵位,一个撒着冥纸。遇到过桥,就听出殡司仪的吩咐,烧纸钱,撒大把的冥纸,还要说:“走好,走好。”说这话的时候,不能哭泣。
就这样,一群人抬着巨大的棺木上山来。安放在早就按爸爸的生辰八字看好的墓里。看着本家的叔叔们盖棺木,砌坟茔,最终以褐红色土粒掩上棺木。
她忽然意识到从此之后,再也看不到爸爸,一下子坐在地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眼泪唰唰地流。就这一方矮矮的坟墓,一块青石墓碑,将她和爸爸隔开,隔成永不相见。
后来,除了祭拜爸爸,她很少回荷香渡。可是一回到荷香渡,总是会独自一人上山,去祖坟那里。董家的祖坟在山顶,占地很宽,安放着历代的家主,以及有所作为的人。青松翠柏,已经不知多少年月,以至于有些树木已经挂牌成为国家保护树种。
她长久地站在那里,看着爸爸的坟茔,沉默不语,又或者说很多的话。委屈的,伤心的,没办法对人说。她都对着爸爸的坟茔说。每一次诉说完时,却又总是笑着,像是安慰爸爸,说:“爸,我又来烦你,其实我没啥的。人生总是会有很多的波折的,但是我会过得好好的,也会努力将弟弟和妈妈照顾好。”
然后,她会一直往这座山的最高峰去,坐在那最高峰的大青石上,瞧着远处的山峦,鸟瞰着整个荷香渡,看着百年传承的祖屋,冥想着自己的未来。
这山上便是她最隐秘的去处,是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与李敛枫走了一阵子,绕过了几个弯,便看到了山中一处高地,地势平坦,上百座坟茔排列得犹如某种古老的阵法。周围郁郁青青的树木掩映。
一直跟在身后一言不发的李敛枫,忽然问:“这里是?”
“董家祖坟。”董小葵回答,脚步并没有因此而停住。
李敛枫却是因为这话停了脚步,待董小葵走出很远一段,才喊:“小葵。”
董小葵自顾自地在想如何与列祖列宗交代的事,并没有发现李敛枫停住,这才转过身去看他。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周围是蔓草丛生,这场面很文艺。
“怎么了?”董小葵问。
李敛枫眉头一蹙,问:“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谈董家发展的事。董小葵心里想,表面上却只是说:“山里空气好,来走走。让你感受一下纯天然,原生态。”
李敛枫淡淡地“哦”了一声,先前凝视的眼神收敛了,整个表情看起来了很平静。董小葵看得出他的失望,也许他想听的是别的答案。
可是别的答案,她不给不起。于是只是微笑着装傻,说:“走吧,到处转转,看看我生活的地方。这山间是我小时候常常来玩的,不过我们董家的孩子都不会来祖坟这边。因为大人有告诫会惊扰祖先。”
“嗯。”李敛枫话不多,像是在思考什么。双手袋,慢慢地走过来,与董小葵并肩走着。
董家的祖坟地,并不气派,但也不是乱坟土堆,因为有定期打理,所以周围的石板台子并没有苍苔印屐齿,也没有荒草萋萋。
她走到爸爸的坟墓前站定,看了好一会儿,才对李敛枫说:“这是我爸爸的墓。”
“嗯。”李敛枫也只回答一个字,陪在她站在那里。周围的风声此起彼伏的,吹着树林像是大海波涛涌动。
静默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叙述起爸爸生病去世,自己就常常在这山顶坐着看云卷云舒,飞鸟来去。
她叙述得平静,李敛枫听得安静。到后来,她没再说话。他倒是低声说了一句:“都过去了,你做得很好。”
董小葵垂了目,轻笑一声,说:“如果没有你帮忙。这一次,我恐怕就要辜负爸爸的期望,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所以,十分感谢你。”
她说着,转过身来,向李敛枫深深鞠躬。李敛枫吓了一跳,忽然扶着她的双肩,眉头又蹙了起来,语气有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