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叶无殇?”年轻帝王的声音高高远远地传来,似乎连后半夜的冰冷都卷了来,刺得无殇微微一抖。
“罪臣万死。”无殇忙低了头,摆出和他人一样的谦恭,只是眼里的冰凉却怎么也止不住,噼噼啪啪地落在跪垫前的砖地上,又不敢伸手擦,只得由它去了。
“你也不必故意摆出这副样子,朕知道你曾给朕做过十几年的太子伴读,”皇上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可无殇却觉得那话里带着说不出的冷意:“朕虽然没了那些记忆,但这宫里总还是有密档可查的。”
无殇无话可回,只得又将头向下低了低,额头几乎贴到了地面:“罪臣失仪,请皇上恕罪。”
“失仪?君前失仪,倒是个什么罪?”皇上的声音微微提了提,无殇只觉得一股冷意直刺心底,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哑声道:“罪臣万死。”
良久,上面全无声息,冷夜的寒似乎化成了一层层看不见的凝胶,带着威压压在头顶上,一滴冷汗从无殇额上沁下,似乎滑进了眼里,连眼前的地面都模糊了。
“密档上还记了朕少年时对你颇有情意,”皇上终于开了口,声音带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和威仪:“真是笑话!”
无殇只觉此时整个心气都颓废到底了,只是怔怔地将额头贴在粗砺的砖地上,除了感觉脸上的冰冷慢慢干涸凝固,发不出任何声音。
“罢了,既然先点了你,就上来朕瞧瞧。”恍惚中耳畔传来这个声音,熟悉中带着陌生,无殇但觉心上被重重捣了一下,忙勉强收敛心神起身。
谁知方一动,便听上头声音微抬:“朕准你起身了?”
无殇心口上又是一颤,慌忙再次跪下,低着头一步步膝行向前,白色的衣摆磨过粗砺的地面,沙沙的声音显得刺耳极了。这般低着头跪着爬着,二十几步的距离,却走得至艰至难。
好容易到了皇上龙座下,尚未开口,已被皇上用一柄玉如意抬了下巴,带着审视上下端详了几眼,仍是似笑非笑道:“生得倒真俊秀。”眯了眼,忽然带了几分邪肆靠近:“只是不知朕以前碰过你没有?”
这句话明明的带着轻视羞辱,可无殇却被那忽然靠近的温热气息熏得涨红了脸,连动心思的力气都没了,只是下意识地道:“抱……抱过……”
皇上微微惊讶,但随即收了如意,心思便似乎不在无殇身上了,随口道:“既然服侍过朕,便给朕捏一捏罢。”
这揉捏捶身本是太监宫女的功夫,无殇却不计较,只觉隔着五年能碰到他身子便是极大的恩赐了,颤着手摸上他的膝盖,觉得心头又是一定——这不,到底是回到他身边了。
记得他右膝下有处旧伤,便微微运了气,将手心贴了上去,又在那周围细细按着。皇上正喝着茶,察觉了他的动作,手上微微顿了一下,眼却没看他,只落在殿下的少年们身上,懒懒地道:“一个个上来,报名字罢!”
众少年听了,忙依次上来见驾。说是“上来”,其实不过是跪在阶下,离无殇所在阶上龙椅还有十余步的距离,勉强倒也可以看清容貌。
皇上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眼中虽一个个瞧着,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连七八个都被撂了牌子。
“臣右散骑常事薛廉之子薛平之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薛平之此时也不免紧张,小心收敛了平日里的嚣张跋扈,恭驯地行礼拜见。
“薛常事之子?”皇上略略来了兴致,“朕听闻你……”
皇上这句话说得极慢,中间又淡淡地喝了口茶,薛平之跪在地上,初时是心头狂跳,慢慢便觉一层冷汗s-hi透了衣裳,手脚都抖得支撑不住——他素日里仗着家中权势横行霸道,可谓臭名远扬,这若是落在了皇上耳朵里……
正吓得六神无主时,却听皇上淡淡接道:“朕听闻你素有美名,抬起头来。”
薛平之陡然一松,直似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般,忙悄悄吐出一口长气,勉力掬起笑容抬起头来。
“果真生得不错。”皇上略看几眼,便道:“留了牌子,传旨:封薛平之为薛选侍。”
“谢皇上恩典!”薛平之一颗心刚刚定下来,却又忍不住喜气盈腮,谢了恩退下时目光里便忍不住得意,炫耀地瞥了瞥四周,又狠狠瞥一眼无殇。
无殇此时心思都在皇上身上,哪里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倒是皇上有意无意地扫了薛平之一眼,又淡淡扫了无殇一眼,嘴角擒了一丝莫测的笑意。
薛平之退了下去后,接连又看了十几人,却也只留了三个牌子,都无份位。下面便轮到宇文重华。
却见宇文重华自跪垫上不疾不徐地起身,只是略低着头简单地走出几步,那行动却似弱柳扶风,娇花戴露一般,看得周遭太监眼都直了。
“臣左丞相宇文彦之子宇文重华拜见皇上,皇上万安!”清逸柔婉的声音落在四周人耳朵里,众人竟不约而同都生出了“世间既有如此男子,又何必用女子”的念头来。
“也不是第一次见了,重华,起来吧。”皇上态度温和,语气却仍是淡淡的:“你宇文家已经给朕送来了一个好女儿,再把你耽搁在这宫里,朕着实不忍。”
这话里已有了弃选之意,宇文重华却是不慌不忙:“微臣入宫,不为本家,只为心之所系,还望皇上成全。”
“心之所系?”皇上颇为意外地微微扬眉:“这朕倒要听听了。”
“微臣心系皇上,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