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的屋檐下,小左如同一坨烂泥般毫无形象地瘫在一个破旧的木桶上,一双黑尾沿着木桶肚懒懒地垂着。半晌,一尾巴微微晃了晃,原本阖目养神的小左侧枕了猫头,透过一双眯成细线的杏眼观望着街道上那个小小的灰色身影。
那半大的小人儿浑身泥里滚过一般的肮脏,一颗小脑袋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头发呈鸟窝般蓬乱着,显得斑驳不堪,仔细看去发间还夹杂着稻草、木屑等各种不名细物。是萧笑不假。眼下这个黑漆漆的萧笑正怯怯地伸着一只乌漆嘛黑的小手,低首含,不发一言地向街上往来之人乞讨着。
一直低着头的萧笑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飞快地往小左所在看了一眼,正对上小左眯成一线的猫眼,萧笑哆嗦了一下。再次乞讨时,萧笑努力撑起十分沉重的脑袋来,强迫自己面上做出一副哀求相,一双大眼睛里竟隐隐闪着水光。
时近黄昏,街道上来往之人渐渐转少,萧笑也终于作罢,拖着异常沉重的双腿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挪到了小左面前。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天所获,摊在手上呈给小左。
半晌,伏在木桶上的小左终于动了。只见它将能动的三肢挺了挺,接着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小左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抖了抖毛,咂咂嘴看向萧笑摊开的小手。
看到萧笑脏兮兮的小手上躺着一个被人咬了一口、早已发硬了的窝窝头以及一枚孤零零的铜子时,小左不禁嘴角微微抽搐。
“……就这些?老规矩吧。”
萧笑瑟缩了一下,但还是乖乖地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撩起自己左手的袖管,露出一段手臂来。白皙的手臂上横七竖八地布满了一道道斑驳的青紫。
萧笑咬了咬牙,将右手食指和中指一并,狠狠地抽打在自己的左臂上,很快白嫩的皮肤上就浮出一道道红痕。萧笑虽小,到是个对自己狠心的主。当初小左提出‘惩戒’也没想到萧笑会那么卖力地抽打自己。
小左努力地忍住恶意偷笑的冲动,面上却一本正经地劝道:“好了好了,就这样吧。唉,你要知道我也是为你好啊。其实若你能开口乞讨收效也不会如此之差了,谁让你愿意装哑巴,整个人只知道木头桩一样杵在大街上,难怪没人愿意施舍你。”顿了顿,小左又添了句,申明道:“我绝对不是故意刁难你,我可是知道你小时候会说话的。”
萧笑听言艰难地滚动喉头,张了张嘴却依旧发不出声。反复几次,他只好作罢,面带委屈地看向小左。
“算了算了,呆子一个,不指望你去乞讨了。今日讨来的东西自己吃吧,我才不要。”小左不耐烦地挥挥爪子,竟是改变主意往后不让萧笑继续乞讨了。倒不是小左大发慈悲,却是因为它逗着萧笑玩这乞讨的把戏也有几日了,实在是有些腻味了。现在小左想找新的乐子了。
“呆子,你知道你为什么连讨饭都讨不到吗?实在是因为你骗人的技术太差了。要说乞讨,这也是一门高级骗术,要做的就是怎么骗取别人的同情心。你哦,完全没有抓到要点,到底嫩了点,面皮又那么薄……哎呀呀,还是得看我的啊。”小左啧啧了一番,说到骗术惑人之道,它便顿时昂首挺就差没鼻孔朝天喷出冲天牛气来。
小左颠着左脚却仍然十分利索地一下跳上了萧笑肩头。只见它后肢站在萧笑肩头,前肢一爪踏在萧笑的鸟窝头上,一爪高举指向下落的夕阳,慷慨激昂道:“就让我小左来教导你骗术的髓吧!”接着小左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自己的打算,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更是口水四溅,手舞足蹈。
可惜萧笑只顾着啃手里的窝窝头,要不然他定会看到小左那本该‘瘸着’、‘重伤未愈’的左爪此刻正在空中激烈地比划着,连带着沾上了不少小左自己的唾沫星子。
翌日,柳今城城东。
来福酒楼外不远处自一大清早就多了一个跪坐的半大小孩,只见他衣衫褴褛,低垂着头,神情有些木然地盯着地面。小孩的右手边摆着一卷裹着人的草席子,草席两头层次不齐地露出几截发白的裹尸布,中间依稀可见几缕灰白的头发。虽然面部被草席掩盖了,想来裹着的应是个死了的老妪。
讨钱葬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尽管靠乞讨来凑齐买棺木的钱十分困难,但有好心人愿意施舍钱财却是不假。
果然,街道上来往之人大有怜悯之意,不少人都丢下几个铜钱。尤其是刚从来福酒楼出来的客人,更有人将找钱通通丢到小孩面前。还是小左利害,跪着的萧笑表情木然,心中却对小左更加佩服了。想起几日前自己窜来窜去讨钱往往一天都讨不到两文钱,现在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别人就噼噼啪啪地直丢钱,果然是自己太呆了。
时近正午,不少人自酒楼用了餐出来,都一副酒足饭饱心满意足的模样,心情一好,施舍给可怜人的钱便更多了。没一会儿,萧笑面前的地上便散了一地的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