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左从未想过再次回到人间会是这番景象。
乌鸦横飞,竟宛如黑潮般起落。看着眼前漫山遍野的尸堆,近乎干涸的血迹,再嗅着空气中浓郁的焦臭和腐烂,小左浑身一凛,打了**血般兴奋,果然还是人世这儿来得有趣,刺激得很。想它从才多久不经世事,这人间竟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三百多年前可还是一番太平盛世呢。
相较激动的小左,丁三顺却是脸色白了几分。说来丁家共有四子,老大和老二不甘蔽世在成年后便离开了村屯入了乱世,只偶有书信托家,当时三顺尚年少则依然留在了村里照顾体弱的母亲和幼弟。且不能将三顺当作村野莽夫,他却还是读了几册书的文人,再加上丁家在外的老大老二长久的熏陶,因此他也是自有一番抱负。这次母亲亡故虽是伤悲却也成就了他最终下山的机缘。不过到底是没经过世的人,虽有耳闻当今乱世,生灵涂炭,可他却是头一遭亲眼看到这般血腥的惨象,于是难免腹内翻江倒海起来。
一只微凉的手紧紧攥住了小左的手,丁三顺微低了头带着小左快步离去,一面强作镇定地安慰自己尚且年幼的胞弟:“四儿莫怕,过了这地儿就好了。”
小左被拉着走不高兴地撇撇嘴,突然嘴角一勾,故作怯懦地对丁三顺的背影轻唤了声,“哥......?”
三顺自当幼弟害怕,叹了口气,道:“四儿,莫怪哥心狠带你入了这乱世,如今皇权虚设,诸侯割据征伐不断,世道确不太平,人命更是轻如草芥,但哥不愿一生碌碌无为避世村屯,男子当建功立业有所作为,若不能成就功名便是枉活一世!四儿你明白吗?”丁三顺蓦然转身双目灼灼地盯着“小四”,他本不期望年幼的弟弟能懂得自己的雄心壮志,只是没想到他竟看到了弟弟双眼迸发出绚烂的光芒,那似乎是......兴奋和窃喜。丁三顺眨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心道四儿果然和以往不同了,胆子竟似大了不少也有想法了,三顺自然地将幼弟的这一切变化归因于丧母后的迅速成长,丝毫没有怀疑什么不对。
“哥,他们在做什么?”小左打断了三顺种种思绪,一脸好奇地指了指他身后尸山上那些个三三两两、蓬头垢面的老弱,这些人走走停停将一些尸体翻来覆去搜寻着什么。
“哦,”丁三顺慢半拍地转头看去,“大概是流民吧,也许是在看看尸体上有无可图之物。”
“小四”立刻双眼晶晶亮起来,歪头天真地问道:“那我们怎的不需要呢?”
丁三顺一愣,忽然觉得弟弟说得有理,一向避世村野的他们本不需什么刀币,大体自给自足,只是现下却不同了。
“喏,”小左牵起三顺的胳膊晃了晃,继续怂恿道:“我们就是寻个能用的武器防防身也好啊。”
“这......quot;某人终于心动,战胜了对尸体的恐惧,当真带着小左走向漫山遍野的尸堆去了。
小左眼珠子一转,愣是站着不动,贼笑着看他那清俊的哥哥强忍呕心地在尸体上上下索起来。突然她嘴角弧度更深,只见小左暗自右手指尾微微一翘。
丁三顺正一手掩口鼻,倾身另一手小心地探入了尸身襟,突然一只灰白的手死死扣住了他活动的手腕。顺着视线仔细一看,丁三顺背后立起了一身寒毛,他眼前明明是个口被长枪贯穿了的兵士,此刻竟睁开了一双松散了的眼瞳无神地瞪着他,“诈尸啊——”三顺怪叫一声,拼命甩开了那只手,直退到几十步开外仍心有余悸地拍拍依然疯狂跳动的心口。
他的叫声立刻引来了周遭无数道视线,不过也只是一瞬,那些流民又麻木地自顾自拾掇起从尸堆中觅来的可用物什。只有小左一脸惊讶地跑到三顺面前,假惺惺地关心道:“三哥,怎的了?”天知道他此刻内心因恶作剧得逞而有多么得意。看来纵使过了三百年,小左这恶劣的个还是没有多少长进。
“阿弥陀佛,施主,您无恙吧?”一个小沙弥向丁三顺作了个辑,抬头时只见他小小的眉眼间已是一派睿智从容。
“小师傅,刚刚、刚那尸体动了!”也顾不得这沙弥比自己年幼许多,看到那一脸安详的表情,丁三顺瞬时有了些底气。
“施主莫慌,许是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罢了。小僧正是前来超度这些亡灵的。”
“嘁!”小左不屑地嗤笑出声,“你才多大呢就超度亡灵啊,就你这嫩模样估着连妖怪站在你面前恐怕你也认不出来吧,居然还假装高深。哼,小心自己别被‘不干不净’的东西给吃了哟~”
“四儿!不许胡言!”丁三顺不由出言警告小左的不敬,要知道这乱世中高僧都是些特殊的存在。
小沙弥被小左一番“危言耸听”,并不恼,反而温吞一笑,道:“小僧自是法力有限,只是如今乱世尽我所能罢了。降妖伏魔,我等之任,小僧不敌则死而无憾,再有师傅尚在赶来的路上,施主大可安心。”
“喔唷,怪不得胆挺肥的,”小左一裂嘴,“原来还有师傅撑腰呢,那他是不是捞什子高僧呢?”
“四儿!”三顺不由地铁青了脸,不明就里为何今日幼弟如此出言不逊,口无遮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