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这是吴酩现在最不想听到的三个字,因为一听,他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无理取闹,是不是在贪得无厌,这无疑是在动摇他最基础的决心。于是只得一股脑倾诉出来:“祝炎棠,如果你把我当单纯的粉丝那你现在也不用听了,直接挂电话,”没有忙音,吴酩深吸一口气,接着道,“要听是吗?那好。以前,我不评价你的感情,我尊重它的存在以及合理x_i,ng,我希望你找到幸福,不是跟我在一块,我也认。你现在凭什么在这儿评价我的?你他妈凭什么,堂而皇之地,说我想找幸福,就是错觉?”
“吴酩!”祝炎棠似乎也急了,“你听我讲。”
“讲什么?”
“只是想说,我觉得现在贸然回应你的感情,是一种不尊重,这样快就爱上一个人……我怕不是真的,怕我会伤害到你!”
吴酩怔怔地,他多不舍,心跳得多狠,他几乎要被这句话压垮了,连带着所有委屈,还有所有情愁。可他做出的却是把电话挂掉。是冲动了,但没辙,此时此刻,祝炎棠说的一切都像是借口,而背后所意味的是,因为不够喜欢,因为没有爱上,所以才会有这么多顾虑。
而这几天——这几个月——从六月开始的,到现在十二月的一切,那些等待和期盼,那些自我怀疑和自我鼓励。它就像是一场谎言。
不自量力的嘲讽。
手机又震动起来,吴酩却毫不犹豫地按下关机键,低头一动不动了一阵,再去看窗外。
彩虹已经消失,阳光刺眼。
第27章
第三遍听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时,祝炎棠明确地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是怎样。他裹紧外套,坐回车里,关掉了“滋啦啦”响着的广播。先前,为了看一个日出,他没有在落脚处久留,连夜驱车到草原这么深的地方,有时候甚至怀疑车轮缝隙里是不是都被塞满了枯草和硬雪,可是两个多小时前映入眼帘的那场日出,似乎不值得他这样做。
风比深夜还狂,四面八方只有他一个人。茫茫雪盖下,冬天的草原是灰白的,一轮升起的圆日也少了血色,那种掺点青光的黄来得太快,显得遥远又冰冷。
无论如何还是看到了日出,祝炎棠靠着车门,望着阳光逐渐刺目,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竟然就这么过去了。他想事情想得太深时,就会忽略外部环境,接到吴酩的电话时,他就正在想吴酩,可是那人说的短短几句仍然使他措手不及了。说完那些,他听见哭腔,又,果然被挂了电话,脑海中是一片错愕——自己干了什么?
他钻回车里,因为刚刚意识到自己很冷。
那么,接下来要回去吗?祝炎棠总觉得住家似乎大致认出了自己,那种要在他脸上凿出道道的好奇又兴奋的眼神,他实在太熟悉了,甚至不会再感到冒犯。只不过夜里光线不好,他又遮得很严实。现在回去,也许会多很多麻烦?这么想着,他就连绕回那个居民点的yù_wàng都没了,反正行李还在后备箱里没卸。
祝炎棠不想承认自己有多疲惫,可他竟然缩在狂风中的越野车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头痛欲裂,晚霞撞进眼眶。浓淡不一的橙、红、紫,抹在大风停止后过分透亮的天边,也映在似乎冻得定了型的雪地上,隽永辽阔得好像另一个世界。他记得吴酩也画过这样的画儿,翻开微博看,却加载不出来。
又在琢磨那人,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做梦都梦的是那个人——梦里自己问:“吴酩,你这样痛苦,是真的想要同‘我’交往吗?而不是你心里那个‘祝炎棠’?”
吴酩的围裙上沾了金色的油漆,是在庙里干活的模样,怔了半天,硬是没说出话,他的神情是极度受伤的,把嘴唇咬得像要滴血一样红,他才开口:“那你呢,你是真想和谢明夷这个人谈恋爱,而不是你心里头那个,特别温柔的大恩人,特别能干的大公子,特别稳重的大靠山?”
然后呢?然后似乎就没了,只记得梦里的黑,那是寺庙中涌着狂风的夜。祝炎棠忽然觉得讽刺,睡了将近一天,做的梦却一分钟就可以说完,而且和谢明夷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浪费时间说谢明夷的事?他现在完全不想跟那人扯上什么瓜葛,只是觉得尴尬,能相安无事继续做上下级就是最好。
大概十天前的那个夜晚,他被许多回忆冲荡着,终于说出那几个字,得到的拒绝是早就预料到的,听在耳边,反而像是完成任务,或是对了几句台词,可是接下来听到的却让他大跌眼镜。谢明夷还是那副老样子,跟杯温开水似的淡淡笑着,说什么“如果哪天我弯掉的话,对象一定是小棠。”
祝炎棠当时都惊呆了,这种藕断丝连,这种把你拍死在地上再拉你起来喂点糖浆,让你不至于死了的做派,实在太符合谢明夷的风格,可他从未像当时那样感到百般厌烦。但在那一刹那,祝炎棠也确实感觉到了解脱,那些yù_wàng和不甘消失了,他坐在保姆车里,看着车窗外的谢明夷,内心无比平和——八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残雪的寒冷冬夜,人也是那个人,你不能说这一切物是人非,可祝炎棠却知道,自己以前爱的,以前不得的,是另一个人。
暂且可以把他称之为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