酹尸。
“今日,我们对戎狄退一步,我们的父母妻儿、姊妹手足,便离地狱近十步!”
数万人再次同那男子一起,将碗中剩下的半碗酒一饮而尽,旋即狠狠地把手中酒碗掼到地上。数万只酒碗同时破碎的声音震耳发聩,带着一去不复返的决绝。
“讨贼!”
……
其兰眼中不断地闪过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这一切都是如此真实,又如此虚无。
这真的是我的记忆吗?我真的曾经经历过这些吗?我……真的是我吗?
窗外的夜色,被那一层薄雪映得微微发亮,像是黎明。
可是,黎明真的到了吗?
其兰别过头,看着窗外簌簌落下的雪花。
这些雪花原本是洁白无匹的,只可惜降临在了黑夜,看在人眼中,便是一片簌簌而下的黑影。
从前的其兰对霜雪有多向往,现在的其兰对霜雪就有多厌恶。
不,与其说是厌恶,不如说是畏惧。
当时,边疆似乎也在下雪……
那是自己死之前下的,还是死之后下的呢?
其兰不清楚,他记不得了。
只是醒来后,目之所及都是一片虚无的白,但是只消走出一步,就会踩到被厚厚积雪掩埋的尸骨。
一低头,就可以看见那洁白的雪被下,被掩盖的枯红。
很多人都在为自己拼命,但却总会有那么一部分人,一辈子都在为别人拼命,但到了最后,却连姓甚名谁都不能够被记住。
那千千万万的人命,数不清的尸骨,到了最后的最后,仅仅只成为了史官笔下真假参半的一道墨痕。
其兰至今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会等不到援军。
其实他早就想到了,只是不肯相信。
如果相信了,他会更迷惑。
他究竟是在为谁而战?那数万亡魂,又是为谁而死?
是否……在他看见或看不见、察觉或未察觉的一些地方,也在发生着这样的事?
萧瑟……萧飒……
双生……双生……
究竟是相互扶持,还是彼此争夺?
☆、第十一章:凯旋
这雪下得断断续续,每一次都只下了一点儿就停了,可却不曾彻底断绝,竟是就这么一直下到了开春。
这段时间很多人请秦苑夕去唱戏,秦苑夕都推掉了,理由很简单——家里头多了个人……哦不,多了个鬼。
如果秦苑夕要出去,其兰必定死皮赖脸地要跟着,别的什么地方倒也罢了,那些官员财主的府邸,秦苑夕还真就不敢让他去,但若是不带着,把他锁家里,先慢说能不能锁得住,就算锁住了,秦苑夕也不放心——万一他又闹腾,给人家发现了怎么好?毕竟他这身份太特殊了……秦苑夕连七安都辛苦瞒着。
如此,也只能每天闲在家里。不过好在秦苑夕名气够大,仰慕者够多,他一直不肯出去露面,其他人反而觉得他清逸脱俗,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又是某个没什么事儿干的清晨。
这雪苟延残喘地下了那么久,昨儿个总算停了,估计以后也不会下了。
难得放晴,秦苑夕推了窗户透气。
外头的雪积得不多,一晚上过去便化了不少,推开窗,一股风扑面而来,虽然冷些,闻着却舒服。
外头晨曦融融,融化的雪水滴滴答答地从屋檐、枝头落下。
东风托春絮,黛瓦煎白雪。
秦苑夕本想着,今天也在家里窝一天算了。没想到他刚刚拿了卷书出来准备看,七安就哒哒哒跑进屋来,激动道:“先生!今儿个翰戾军凯旋!已经到了盘玉关啦!等会儿咱去凑热闹吗?!”
虽然七安说的是“咱去凑热闹吗?!”但其实秦苑夕知道他想说的是“咱去凑热闹吧!!!”
七安年纪小,今年也不过十六,秦苑夕是把他当半个兄弟养着,平时能顺着的自然都顺着,若是换了以往,他肯定一口答应下来,但此刻,他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啊?”七安挠挠头,有些失望地道:“先生,咱是不去吗?……”
秦苑夕摇摇头,道:“反正时辰还早,今天我不大想出去,你自己去吧,记得去账房秤几两银子去,喜欢什么就买吧。”
七安眼睛一亮,道:“谢谢先生!”说着,转身就要走,秦苑夕却叫住了他,略一思索,道:“你把柜子上那盒金叶子都拿去吧,帮我买个东西来……”
……
跟七安交代完后,秦苑夕转身进了里间。
某只鬼正翘着二郎腿晒太阳。
秦苑夕:“……”
……真是奇了怪了……鬼居然能晒太阳晒得这么惬意……
秦苑夕手里头还拿着书,顺手卷起来,走过去在其兰脑门上敲了一下,道:“莫装,方才听见了没有?”
“诶诶诶痛啊!什么呀?听见什么了啊?我是那种会偷听的人吗?!小清明,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呢?!太伤人了!啊呸,太伤鬼了!……诶!你又打我!!!”
秦苑夕冷冷道:“不准在称呼前头加那些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字眼。”
“……啊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
“好了,你不承认,那我再问一遍,今天翰戾君凯旋,已经行到盘玉关了,你去是不去?”
☆、第十二章:面具
其兰沉默了一下,道:“……去。”
秦苑夕略一挑眉,没有多说什么,拿着书走回了窗前,其兰依旧死鱼一般躺在那靠